“我找出愈多你的缺点,将来就愈容易跟你分手。”若芸望着天花板,半自言自语道,收回她的双手。
“一定是我哪里不够好,你才会在我们的爱情刚萌芽之时,就想把我抛弃。”他幽幽地说。
噢!如果她能继续讲狠话,将来就会省却许多烦恼。可是,人的心是肉做的,她的心也不例外。“不是你不够好,”她侧转头看他。“是我自己的问题,等你更了解我,你就会感到失望。我只想再养一只猫,不想谈恋爱。”
“我连一只猫都不如?”
他那自尊心受伤的表情,教她暗自咒骂自己无情无义。
“我已经说了嘛!”她噘嘴娇嗔。“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有心理变态,因为若芷上了那个姓彭的当,我讨厌天下所有的男人。”
她没想到他会微笑起来。“对,你要继续讨厌天下所有的男人,除了我。”
他的唇突然衔住她的唇,快得她根本没时间闪躲,才想挣扎,他的舌探进她口中,热情有劲的吮吻。
若芸完全瘫了,顷刻之间冷静、理性、自制全不翼而飞。她从来没搭过爱之船,几个小时前因情势使然,误上了船,结果便晕到现在还不能免疫。
“若芸,我爱你。”他微喘着在她唇上细语呢喃。
“不要爱我。”她有一种微醉薄醺的感觉,迷迷茫茫的,既想畅饮甜蜜香醇的爱情美酒,又怕这般沁人心脾的甘露不知何时会变质成穿肠毒药。
“我没办法不爱你,我要一辈子都深爱着你。”
哪一个女人听了这种甜言蜜语不动容,那她可能是铁打铜铸的,或是石雕木刻的。若芸只是个平凡的、有血有肉的、有情有义的正常人,她心里那座冰山早就一点一滴的被他暖阳般的和煦笑容渐渐溶化,现在更被他艳阳般的热情辣吻火速消融。
她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抱住他的头,她的唇舌自动自发的与他的唇舌缠绵。她直觉的反应等于是无言的鼓励,使得他更饥渴的向她需索,把她抱得更紧,紧得他们的身体之间毫无缝隙,火热得令她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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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在这里啦!”一个女人讲台语的声音惊醒了热吻中的两个人。
若芸被惊吓得瞠目结舌,愣愣地望着手握着房间门把的那个身材臃肿、个子不高、脸上化着不太高明的妆、脖子上挂着一条纯金粗项链,大约六十几岁的欧巴桑。
“妈!”震惊过后的陈凯忙不迭的从若芸身上滑下来。
若芸也急忙下床,僵直的站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我就说他们可能早就同居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客房外面传来。“阳台上晾着查某人的内衫裤。”说话的男人出现了,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五官和陈凯很像,身材较陈凯矮胖一点。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陈凯问。“你们不是月底才要上来吗?”
“你阿兄每天九点开店后就打开电视来看新闻,今天他看了一下新闻后就大声叫:爸、妈,快来看,阿凯上电视了!等我和你妈走到电视机前,已经换别的新闻。你阿兄说其实新闻的内容他也没有在意听,本来好像在讲什么弊案,突然你就只穿着一件内裤,好像被强奸那样,一脸惊惶的出现在电视上。他百分之百确定是你。我打电话要问你,打到你这里电话一直不通,打诊所也不通,打你的手机也没开机。你妈说我们干脆上来给你突击检查,也许你真的跟人家有不清楚的关系,不然为什么每次叫你相亲,你都不愿意。我说好呀!说走就走。你妈妈平常要来台北三天,行李至少要整理三个小时,这次不超过十三分钟就款好了,吓了我一跳。”
陈妈妈接下去说:“平常有时间嘛!慢慢的款行李有什么关系。紧急的时候,你一说要赶飞机,我的动作当然就快了。阿凯呀!你怎么这么奇怪?我每次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都说没有。现在全台湾的人都知道你和人家同居了,叫我怎么向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解释?”
“妈,我以前真的没有……”
陈妈妈几乎是吼叫着插嘴。“还说没有,我亲眼看到你们两个在床上……”
若芸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她的脸可能红得发紫了。
“妈,”陈凯抢着打断他妈妈的话。“爸,我先来给你们介绍。”他的脸也是红通通的,不过他表现得还算镇静。“这位是方若芸小姐,她是一家商业周刊的记者,也是我的病人。我们到客厅去坐,我慢慢解释给你们听,她昨天晚上为什么借住我这里。我们没有同居,我好不容易才追到她,你们不要把她吓跑了。”他一手托爸爸的手肘,一手托妈妈的手肘,想把他们请出客房。“若芸,我想你的衣服如果还没有全干,至少已经半干了,晒在厨房外面的阳台上,你勉强先穿一下,等下我再陪你回你家去换。爸、妈,你们还没有吃午饭吧……”
他们三个人都走出客房了,若芸总算吁出一口气,重新顺畅的呼吸。将来如果科学发达,她可以活到一千岁,她也不会忘记刚才那场面有多尴尬。这两天她不知触犯了哪位瘟神,运气背得让她欲哭无泪。也许命运是借此机会警告她,还是坚守独身主义的好。
她很感谢陈凯设法让她清静一下,由他自己去和他爸妈沟通。他的体贴真令人窝心。错的是她自己,如果刚才她的意志加强一点,别让他亲个不停,就不会让他妈妈逮个正着。刚才她真的失控了,她从来没想到她也有热情的一面,万一他妈妈没中断他们的热吻,他们之间如天雷勾动地火,热情一发不可收拾的话,不知会怎么样,也许会在无意间制造出一个私生子。想到这里,她似乎比较能体会当年若芷为什么那么傻。
她溜到阳台去,听陈凯在说龚自强中了两枪。
“夭寿唷!”陈妈妈叫道。“他有死吗?”
她回客房穿回自己的衣服,再到浴室整理一下仪容,等到陈凯说得差不多了,她才腼腆的到客厅去。
“若芸,”陈妈妈主动跟她打招呼,叫得好亲热。“来,这里坐。”她拍拍她身旁的长沙发。
若芸尴尬的微笑着,小媳妇般的乖乖过去坐。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必须扮演这种角色。“我们大致了解你跟阿凯的关系。台语你听有咽?”
“有啦。只是有时候讲不轮转。”她以台语回答。
“我有时候国语也讲不轮转。没关系,我们国语和台语掺着讲。我和阿凯他爸爸在出门前就商量好了,你们两个如果相爱,不如早一点结婚,免得被人说闲话。”
若芸心头一震,睁大两只眼睛瞅着陈凯直摇头。
他也有一点吓到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说:“妈,她几个小时前才开始让我亲,你现在就提议结婚。你看,她被你吓得讲不出话来了。”
“我们如果没有来,你们现在说不定生米煮成熟饭了。以前你爸爸想亲我的脸,我说不行,订婚后才行。订婚后他想摸我,我把他推得远远的说,没有结婚怎么可以乱乱摸。”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陈凯的爸爸说。
若芸如坐针毡地把头垂得低低的。
“我知道时代不同了。”陈妈妈说。“四十年前阮是保守的乡下女孩,现在若芸是开放的都市记者。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还是一样的。阿凯三十岁了,若芸也二十七了,既然互相有意爱,不如快点结婚生子,才不会父老子幼。”
“若芸,”陈爸爸加入说服的行列。“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流行晚婚。不过,我跟你讲,晚婚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一个远房表妹,三十三岁才结婚,到了三十八岁还生不出来,再开刀也没有用。她旌婿本来很爱她,对她很好,是大家公认的好丈夫。可是知道她没有希望生孩子,就到大陆去娶年轻的大陆妹,到现在六年了都没有回来,听说已经在那边生两个孩子了。”
“你现在讲那些做什么?”陈妈妈嗔怪陈爸爸。
“我是说早点结婚比较不怕生不出来。”陈爸爸说。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剩阿凯还没结婚,他哥哥姐姐总共生七个孩子了,统统是查某囝仔,我希望阿凯能赶快生个后生。”
若芸听得头皮发麻,全身僵直。要不是想给陈凯留点面子,她会马上大嚷:我又不是母猪。
陈凯呻吟道:“爸,你现在就给人家压力,人家怎么敢跟我结婚?不要说了,再说我就真的讨不到老婆了。”
“你们如果不想马上结婚,那至少要赶紧订婚,我们才有脸回去。”陈妈妈说。“不然我们东山那个小地方,街头巷尾会议论纷纷,说得很难听。我把我们银楼里最好的钻戒都带来了。”她说着打开她的大皮包,取出七八个红色小绒盒,一一打开来,里面的钻戒一个个都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