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潇湘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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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胃口这么好,她吃了两块也没再动手,闭上眼来,开始调理经脉散而不聚的真气,胸前那掌几乎快散了她的护体真气,如果不是及时被他拦下服药疗伤,恐怕真的后患无穷。

  两人间的宁静,直持续到日落西山,星夜当空,莫晓湘的调息告一段落。

  “为什么要救我?”她缓缓睁眼,秀眸望向一旁正在打盹的他,终于问出心里潜藏已久的问题。

  龙似涛眨眨惺忪的两眼,伸了伸懒腰,才懒懒的回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大概是昨晚刚好碰上你吧。”

  不过来的如果是身受重伤的纠髯大盗,恐怕他连管闲事的动机都欠缺,当然这只能在心里偷偷的想。

  “你救人都不求回报的吗?”还是他对每个陌生女子都这么好?莫晓湘心中不禁提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的疑问。

  “救人为什么要求回报呢?”他坐起身来,打起精神认真的跟她说道:“你能好好保重身体,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会儿才道:“我不习惯欠别人的情。”

  “如果你认为这是欠我情……”龙似涛手中的折扇又开始潇洒的摇摆,像是若无其事的道:“好好休养到明天,就算是还了我这份情。”

  “明天?”

  她原本想入了夜就走,没想到他却提出这要求。

  “到了明天,你替我做一件事,就算是还我这份情。如何?”他微笑,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也等着她的回答。

  “可以。”莫晓湘皱眉,到底是什么事得等到明天?还让他如此故弄玄虚?

  莫晓湘自忖猜不出他的真正企图,但还是点头答应,而龙似涛闻言就像正中下怀般笑开来。

  “那好,那么现在好好休息吧。”他嘴角现出藏不住的笑意,收起折扇插回腰间,接着转过身,合眼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莫晓湘望着他斜躺的背影,不自觉的留意起他的呼吸起伏,心中竟突如绞丝纠结,胸间进而隐隐作痛。

  她想起心口那一剑,也想起那剑刺进去时的决绝与一去不回。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刻骨铭心,进而为之牺牲性命?

  她眼里盈满不解,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思绪,直到夜深疲累入眠。

  第二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徊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清浅的低吟,若有似无的回荡在废屋里,龙似涛正凝神埋首扇面作画,手中柔顺的兔毫随着手腕翻飞,勾勒出神韵飘逸的美人衣带。

  他行云流水般的蘸墨运笔,不出半刻,一个风致嫣然的水墨美人便呼之欲出,盈盈俏立于扇面。

  画中女子流动的眼波苍凉弥缈,欲即转离;身上的衣带飘飞不定,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他手中的黑白扇面奇异的给人种七彩缤纷的感觉,女子神韵在墨笔下显得遗世而独立,丝毫不逊于精雕细琢的工笔画。

  “蒹葭凄凄,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徊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低吟又起,他搁下兔毫,换上一枝稍小的狼毫,在若隐若现的水波沙洲边,掠出一丝又一丝的纵横,转眼间,一片摇曳生姿的芦苇就占据了大半扇面,浓淡起伏的笔意令整幅画的萧寥之意更为浓厚。

  时间随着笔墨起落流逝。身边不住的低语声和膝上传来的冰凉湿意,让莫晓湘不禁幽幽睁眼,犹带些迷茫的双眸,第一眼望见的就是一片苍翠。

  一大把绿意盎然的芦苇,犹带草泥的摆满在她膝上,而芦苇叶上犹未干透的露水,正是害她衫裙湿成一片的元凶。

  无暇细思眼前芦苇是哪里来的,龙似涛专注而入神的身影便映入她眼中,而他的笔如其人,正专心气意的埋首作画,仿佛身外一切再与他无关。

  莫晓湘没作声,将膝上芦苇移开了些,运功将衣服蒸干。经过昨夜的休养,她的内力已经恢复大半,行功运气也已不成问题,只剩结疤的胸伤微微作痛。

  她好奇地望向扇面墨迹,只见扇面透过光,隐隐约约现出一个女子身影,还有一片叶丛,再来便是龙似涛埋首于下的乱发蓬首。

  英晓湘纤指不自觉的抚上膝间芦叶,奇怪他为什么会把这一大把晨露未干的芦苇放到她膝上,更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心无旁骛的对着她作画。

  龙似涛没让她等多久,墨笔勾出画龙点睛的最后一勒弯月,然后便被他插至左耳耳际。迎目而来的写意水墨里,有着他的内敛温柔,也有着诗意里的怅然,言在未尽之间。

  “兼蔑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俟。溯徊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扯。”他一边吟着未完的“蒹葭”,一边等着墨迹干透,沉吟良久,才猛然看到醒来许久的莫晓湘。

  他瞪大眼睛,折扇连忙收到背后,带点尴尬的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英晓湘起身,抱起膝上一大把芦苇,问道:“这是你放在我这儿的吗?”

  龙似涛一时没能答她话,折扇下意识的从身后拿到身前扇着,想来是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最后也只能口不择言道:“我不是故意的。”

  青绿色的披针叶片,斜垂在莫晓湘的怀里,与她火红的身影,恰有绿叶衬红花的强烈对比。而她也似乎不甚在意他的语无伦次,只是把整束芦苇递给他,然后轻拍身上的泥沙。

  龙似涛早先的潇洒荡然无存,也顾不得画干了没,就这么收起折扇叉在腰间,空出双手按过那一大把芦苇,连忙解释道;“抱歉,姑娘,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醒过来。”

  “你想我会晚起来,才把这些芦苇放到我身上?”莫晓湘挑眉,难得针锋相对的回道,但眼里却蕴藏些许笑意。

  龙似涛顿时语塞。事实上,当他第一眼看见她时,想到的便是这首“秦风蒹葭”,所以才有以诗入画的念头,但又不能让刚伤愈的她站在溪边吹风给他画,只得劝她多留一夜,再将大把清晨刚摘的芦苇放到她膝上“营造意境”,没想到她却醒得这么早。

  “你的画,跟你吟的持有关系吗?”她不动声色的问道,脑中开始响起他富有情感的嗓音。

  龙似涛有点狼狈的抱着那一大把芦苇,闻言耐心解释道:

  “那是诗经秦风里的‘蒹葭’,‘兼蔑’可以是芦苇,也可以是荻草的意思。”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向屋外摇曳的芦苇,续道;“诗人追寻他遥不可及的爱人,从水中央、到高地、再到沙洲,但佳人依旧芳影渺渺,于是一唱而三叹,表达心中惆怅之意。”

  她闻言恍然,不禁留神打量他手中的青翠芦苇,道:“想不到芦苇也有这文雅的名字。”

  他一笑,“现在是阳春三月,要是到了九九重阳,黄茫茫的芦苇花掀起层层絮海,那模样才真叫做壮丽。”他娓娓道来,仿佛美景就在眼前,让一向薄欲无求的莫晓湘都听得悠然神往。

  “重阳芦花?”她细思,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这么留意以往被视为路边杂草的植物。她的生活向来只在杀人与被杀之间摆荡,从未留心探索过他口中的四时变化,也意不在此。

  “是啊,”他见她如此感兴趣,也笑逐颜开的点头。“到时枫叶芦花秋兴长,有机会你定要留意。”看她没再追问自己的怪异行止,龙似涛暗松口气,神情恢复以往的潇洒自在。

  见莫晓湘犹沉溺在自个儿的思绪中,他也没多说,只是放下怀中大把芦苇,接着捡起一根芦茎撕去叶子,掐断头尾,双手再折腾一下,一管芦笛霎时间就在他手中成形。

  “拿去吹吹看。”他笑道,将芦笛递到她眼前。

  莫晓湘看了好一阵子,才将信就疑的将芦笛接过置于下唇,果然轻一吐气,一道压抑而出的啸音就从唇下奔放而出,吓得她连忙移开了嘴。

  “我以为芦管只能拿来在水中换气用的。”她道,似乎不能了解为何纤细的芦管能发出如此嘹亮的声音。

  “事物皆有两面,端看人们怎么去对待。”他道,话里有着弦外之音。“如同火可燎原,亦可让人们取暖。”

  莫晓湘没回他话,静静地打量手中芦笛,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而龙似涛却是玩心大起的折起另一只芦笛,没多久,清脆愉悦的乐音又在他唇下飞越而出,与昨天的遗世独立各擅胜场,教人分不出高下。

  笛声渐止,龙似涛随手将芦笛搁在胸口,双手枕头半靠在墙边,状似随意的问道:“你出门都习惯蒙面的吗?”

  莫晓湘闻言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点头。

  “这样把脸蒙起来,不嫌气闷吗?”他继续得寸进尺的问道,一点都无视于她的僵硬不自在。

  “习惯了就不会。”她显然是不常与人以闲聊的口气说话,一句简短的回答都要琢磨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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