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不想纠正他,说他们也是经过好几代的努力,甚至付出无数的生命与血泪才换来今日,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郎爷?”他一直跟着延陵旭的称呼叫,“你怎么说?”
“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就算救回莫言,他也绝对不会饶过我。”忽必烈苦笑。
“王子是宁可被好友怪上一辈子,还是要与他就此离别?”郎野点出重点。
忽必烈想了一想,终究无言,只能重重叹口气。
反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阿东开了口,“郎爷,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想问小湘之后会怎么样,对不对?”
阿东瞪大了眼睛。
“如果连你这么一点心思都猜不到,”郎野笑二笑。
“我真可以提早去跟我妻子相会了。”
“是呀!”这倒提醒了忽必烈。“小湘姑娘之后会如何!”
“消失。”
简简单单两个字,郎野说得很沉重,忽必烈与阿东更是听得哑口无语,好半天之后,忽必烈才挣扎着出口,“怎么会这样?”
“她原是灵狐一族最后的命脉,一出生便具有我们一般要修炼上五百年的道行,换句话说,就是得天独厚,但是……”
“我明白了,她不该动情。”忽必烈当然已经从郎野口中得知了延陵旭和小湘自小结识,继而分散,如今又重逢的曲折经过。
“如果只有动情,现在也许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
郎野再度提点。
底下的话就算忽必烈再问,郎野也不会再说,更何况他也还不至于那样不敏感,不晓得除了情爱之外,小湘又付出了什么。
“除非……”郎野突然又说。
忽必烈心中不由得燃起一线希望。“除非什么?”
“不、不、不,”他随即摇头兼否认。“不,没有除非,没有什么除非。”
“郎爷,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你也不能不让我试试。”
“我都说过了,他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活,而眼前情势已然分明,王子,请问你究竟做何决定?”
“我怎能决断小湘姑娘生死?”忽必烈终究不忍。
“延陵旭一死,她再被迫嫁给马亭,你想她有不立刻自杀的道理吗?到时又有谁能劝阻她不要那么做?你?还是我?或是阿东?”
“我?”突然被点名,阿东又急得拼命挥手说:“我不成,绝对不成,我哪有那个能耐?”
“所以说罗!”郎野重重叹了口气。“其实,王子应该也清楚,我说得再多,大半也是为了纡解心情,因为小湘的心意已决。”
“除了救莫言之外,我们能帮小湘姑娘什么忙?”
忽必烈转而问郎野这件事。
“王子果然聪明又果决,晓得无论你怎么想、怎么说,小湘的心意都不会改变,并立刻将心思转移到实际的事务上。”
“郎爷谬赏,”忽必烈说:“只希望今日多做一些,他日莫言痊愈时,可以少怪我一些。”
“帮我们报仇。”郎野的要求简单又直接。
“你们?”
“是,我们,包括小湘、我与延陵旭的灭门之仇。”
“郎爷的意思是当年烧山之人……”忽必烈隐约觉得此事牵涉必广。
“正是文松与马亭勾结金人所为。”
“他们?”忽必烈大为震惊。“这么说,在宋国位高权重,犹不能满足文松?”
“自然,我早说过,人心最贪婪。”
“宋国皇帝全然不知吗?”
“他要有那么英明,还有金国与你们蒙古族发展的空间吗?”
“太好了!”得到这个情报,忽必烈的眼神立即转为犀利。“阿东。”
“是,王子?”
“备纸笔。”
“是。”他马上去做准备。
“王子你打算怎么做?”郎野问他。
“你相不相信我?”他反问郎野。
“若是不相信,怎么会把我老婆用性命换来的珍贵消息告知你?”如果不是因为好心要端消夜过来给马亭兄弟吃,无意中听到他们的秘商,郎野的妻子也不至于被灭了口。
最令郎野心疼的是,她虽立刻被马亭关了起来,却仍拼命留下了讯息,就藏在她的衣襟内,知道一旦遇害后,自己一定会恢复原形,届时为她收拾遗体的郎野就会明白情形,了解来龙去脉。
“好,那咱们就分头进行,你救人,我寻仇。”
忽必烈的眼神从犀利转为狠烈,看得郎野心中一凛,这蒙古王子的成就当非仅止于王子而已,单凭这一点,金国、宋国便全不是那北方民族的对手!
※ ※ ※
隔天晚上深夜子时,忽必烈和阿东屏息看完小湘舍命相救延陵旭的过程,直到结束,两人仍然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小湘。”郎野抢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我没事,没事。”她分明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却仍强撑着安慰郎野。
“怎么会没事,你就快要……快要!”挣扎了老半天,“消失”两字仍然出不了口,反倒老泪纵横、无法遏止。
“郎叔,快别哭了,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正好跟你道别,你可别哭足一个时辰,那咱们就什么部不必聊了。”
她这么一说,倒把郎野给逗得破涕为笑。“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谈笑风生?、我真是……真是……”他又想哭了。
“真是服了我了,是不是?就像那两人。”她把眼光调往阿东与忽必烈。
“王子,阿东。”扶她坐进铺着软褥的椅中后,郎野跟着叫唤他们两人。
“嗄?”阿东还傻傻的。
倒是忽必烈先恢复过来。“啊!郎爷,刚刚真是太神奇了。”然后想起小湘,又赶到她面前深深一揖,“姑娘,忽必烈代莫言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王子太客气了,请恕我已经没有办法起身,无法回礼。”
“姑娘,你刚刚给莫言的是……”
她在夜幕低垂后翩然来到,第一件事便是朝忽必烈跪下,若非他拦得快,恐怕还不只磕一个头。
“姑娘快快请起,”那个时候也顾不得嫌了,只想将她快快扶起。“莫折煞了我。”
“你为我报了灭族血仇,怎能不磕头拜谢?”小湘说。
“这话怎讲?”郎野不解。
“郎叔,王子以密函揭发了文松的恶行,而且指证历历,由不得他辩解,所以今天下午他已被宋国皇帝下令抄家了。”
“王子,”郎野听完也想拜谢,幸好忽必烈早有防备,加上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一个箭步抢上前,就将他拦个正着。“王子?”
“举手之劳,我们在宋国皇宫内自然布有内线,要传一封密函并非难事,难的倒是必是有实证,告发起来才有力,这次你们提供的铁证如山,当然一举成功。”
郎野和小湘当然也明白事情绝非他说得那般容易,“文松一旦被捉,那……”小湘从怀中抽出一份密件。
“这份守军图应该已经无用。”
“你把原件带出来了?”忽必烈惊喜不已。“那正好。”
“什么意思?”小湘不明白。
“你忘了你曾借用冉姑娘之手,把你强背下来的守军图画了一幅给我?”
“对啊!”她想起来了。“我真糊涂,让王子见笑了。”
“怎么会,这一定是因为你长久一分为二,才会精力大耗。”
“说到一分为二……”她神色一黯。“都怪我之前太沉迷于情爱,才会忽略了冉湘,让她沦为马亭的工具。”
“姑娘的意思是冉姑娘她也会……会……”这回说话的人换成阿东,他好像总是比较关心冉湘。
“不,她不会跟着我消失,”小湘为他释疑,“不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也不会再醒过来。”
“你骗人!”在小湘进门前即开始沉睡的冉湘脸色红润,端端是个睡美人。
“阿东,不得无礼。”忽必烈马上喝止。
“没关系的,王子,”小湘说:“我知道阿东为何会如此,阿东,”她转向他,“我曾与冉湘共同生活了三年,你以为我对她的感情会比你的浅?”
“我.!”
“你对我有误解,”小湘说: “你一直没有接受过我,一直认为你们元帅的噩运是我带来的。”
阿东并没有回话,但从他的脸色却可以明白他的心意大半如小湘说的那样。
“阿东,你真的如此想?”忽必烈看不过去。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王子,”小湘苦笑着说:“因为等你们回到大漠之后,便将忘了一切。”
“小湘姑娘以为我们的记性会那么差?:”忽必烈问她。
“不是‘以为’,而是‘肯定’,我肯定你们会忘掉一切。”
“不可能,”阿东开回了。
小湘只是笑,并没有针对这个话题再讲下去,只说:“我们刚刚的话都还没说完,阿东,冉湘的寿命其实早在三年前就该绝,是我的陪伴,才让她延续至今,可惜我的力量仍不敌老天爷,她还是让马亭掳来冉湘,经过这阵子的折腾,她离大限之期已经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