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我们特地留下一块最好吃的蛋糕给你,快来吃。”君瞳喊道,将君昕的注意力从他们的身上唤走。
“谢谢你们喽!”她笑回,瞧见盒子裹果然只剩下一小块长方形的蓝莓起司。
烤得金黄的起司上,铺着一层带有果粒的蓝莓酱,没有多余的装饰,看起来比平常所见的简单许多,无特别之处。
她叉起一小块,放入嘴裹。
“怎么样?好不好吃?”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像在期待她的反应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叹了口气,转向匡伦,衷心称赞道:“真是太好吃了!口感香滑,清甜不腻,而且入口即化,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匡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平淡回道:“没什么。”
嘻嘻,他害羞了,维世和君昕同时看穿他的腼觍。一个是相处了一辈子的亲兄弟,一个是才见过两次面,什么都还不是的人,都能一眼看清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热络一阵后,维世起身宣布,“各位,访客时间结束,病人该休息了。”他转向匡伦,“老哥,你开车送他们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们坐公车就好。”君昕连连回绝,她实在不想再麻烦他,虽然她也有那么一点点渴望能再坐一次他的车,在他身边。
结果,她连话都还没说完,小朋友们就一涌而上,快乐地揪着匡伦,“王大哥、王大哥”地叫。
对车辆有极大兴趣的君柏甚至问道:“王大哥,你开什么车?”
单纯的他们不畏惧他无哈表情的酷脸,反而和他亲热得紧,连向来怕生的君浩都缠着要他抱。
君昕呆呆地觑着叽叽喳喳的他们,心想,他不过是到他们家吃了一顿饭,然后他拿点零食做为回报,便能毫不费力地赢得弟妹们的“芳心”,连她的话都快不听了,她真想吃醋!不过要吃他的醋?难哦!
不花一丝丝力量似的,匡伦抱起君浩,让他坐在他的手臂上,走到她身旁。“你知道我的车。”
不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他甫一说完,便迳自偕同绕着他团团转的君柏和君瞳离开。
海的声音与惑人的街景,是她对他的车的印象,望着他柔和许多的背影,她想,她知道的。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进他的车襄,由于君柏正和匡伦“聊得不亦乐乎”,其实根本只有他一个人在长篇大论,便大剌剌地坐至前座,继续淘淘不绝,“听说保时捷有的款式是限量订制……”
君昕陪同么妹和么弟坐在后座,止不住隐隐怅然。
“系上安全带。”匡伦对君柏命令道,似有若无地透过后照镜瞄向君昕。
君柏依言系上,仍是关不住话匣子。“如果连续踩蝶式煞车,会产生……”
君昕回视镜中的匡伦,不自觉地笑了。原来,他并不是对每个坐在他身旁的人,都提供系安全带的服务。当然,她也不排除他只对女士提供这项服务的可能性。
☆
此后连续两天,只要时间一到,匡伦便会自动出现在君珞的病房中,带来精心制作的美食,说是为了要促进君珞可怜兮兮的食欲,可大伙儿都知其所以然,心照不宣。
为人客气的君昕不停地连连道谢,觉得不好意思,但每次见到他,总掩不住眉开眼笑,怡色柔声地和他说话。
然后,他会送她回家,虽不再上楼一起享用充满家庭味道的晚餐,但短暂相处的点点滴滴,已渐渐烹成一道令两人都回味无穷的美味佳肴。
☆
三日后,君昕准时来到“季节”。
在周经理的指引下,她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上,很上手地开始埋首于帐簿和文件之间。她带来的君浩也很懂事,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不吵不闹,玩累了,就在沙发上睡觉。
她的工作时间为六点半至十点整,仅只三个半小时,并不长,因而时间很快就过了。她整理一下桌面,唤醒君浩。
当她要由后门出去时,周经理叫住她,拿了包食物给她。“这是今天剩下的一些点心,你拿回去吃吧!”
君昕感谢地对他绽开笑颜。“周经理,谢谢你,你人真好。”
周经理的脸微微一红。“好说。”
互相道别后,君昕牵着君浩来到公车站牌等公车。等呀等呀,别的路线一班接一班从眼前过去,而她要等的车,却一直迟迟未来。
好不容易来了,她高兴地举手挥了择,结果它竟然在她眼前呼啸而过,留下满天飞扬,足以能令人得肺癌的乌烟瘴气。
眼睁睁看它扬长而去,她不禁又急又气,忿忿跺脚。“太过分了,竟然过站不停!”
看看手表,已快十点半,她转头望向君浩,见他已不住地点着头,打起瞌睡了,她又心疼、又着急。“怎么办?那是最后一班,看来只好花钱坐计程车了。”她自忖道。
想到刚刚赚来的救命钱,马上就要分出去一些,她不禁大感沮丧。
抱起君浩,让他趴在她身上睡觉。叹口长气,她徘徊了一下,虽有考量到夜乘计程车的安全性,但最后仍只有叫车一途。
正在她欲伸手拦车的当口,一辆熟悉的车蓦然停在她身前,车窗缓缓下降,她看见匡伦方正有形的睑。
“我送你们回去。”他说。
她不得已,也只能选择如此。“麻烦你了,谢谢!”
他打开后车门,让她抱着睡着的君浩坐入后座。
“你今天没去看你妹妹。”他开动车子说道。
“以后我可能会比较少去,我在晚上找了一个兼差的工作,就在附近。”君昕坦白回答,并附加说明,“是在一家正当营业的餐厅里做行政工作,时间只有六点半到十点。”
她可不想让他对她的兼差产生误会,以为她是在“五月花”或“黑美人”做那种免经验、工作轻松、享健劳保、月人数十万,而且还“保证不失身”的超高收入、绝低身分的兼差。
“每天晚上?”
“没有,只有星期一到星期五。”
沉吟半晌,匡伦说道:“以后下班,在站牌等我。”
“耶?”君昕顿时吃了一惊。
“我送你回去。”他肯定她的想法。
闻言,她不禁又是老话一句,“不用麻烦了,我坐公车就好。”
坚持似乎已成为他对她的一种习惯,他由后照镜睐了她一眼。“你好像特别偏爱坐公车。”
“现在的公车很方便啊!而且也比较省钱。”
“我的车更方便,不用钱。”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老是麻烦你。”君昕虽然对他的邀请感到心动,但仍诚惶诚恐地回拒。
匡伦停了会儿,缓缓回道:“你像欧巴桑一样龟毛。”
敏感地听到“欧巴桑”三字,她稍稍颦眉。“我有吗?”
“没有吗?你总是拒别人的好意于千里之外,只因为怕造成别人的麻烦,这不是龟毛是什么?”冷不防的,他一口气把三句话的份一次说完。
被他一针见血地点出个性上的弱点,她黯下脸色,辩护般地回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你是怕还不起人情。”
又被他说对了,世上万物,莫过人情最重不过,不想太理所当然地接受帮助、他人的可怜,是她惟一的自卑……
“我是还不起。”她低声应道,声音有点嘶哑,她常常告诫自己,穷虽穷,但要穷得有骨气。
“还得起、还不起是另一回事,人与人之间,不是本来就应该要互相帮忙吗?”他说,连自己都为突来的多话感到纳闷,而且什么互相帮忙之类的话,一向被他视为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话是没错,可是给人添麻烦总是不好。”君昕依旧固执己见。
“当对方不把麻烦视为麻烦时,就不麻烦。”匡伦也坚持自己的主张。
“我自己有能力处理好我自己的事,又何必去求人家?”
“说穿了,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把话说得太明,明得令她略微恼羞成怒。“自尊心人人都有,不想低声下气地求人也有错吗?”
匡伦微蹙眉头,不想再和她辩驳。“我以为你是个能接纳别人意见的人。”
心房陡然抽痛,她冲口回道:“你的以为只是你的,不是标准答案,你又何尝是个能听取别人想法的人?”
一脱口,她马上后悔,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竞无端端地跟他起了争论。她想,他一定是她的克星,否则为何和他在一起,自己就容易变得心浮气躁?而匡伦恰好也思考到同样的问题。
此时,两人脑袋裹的细胞组织,好像正在玩大风吹的游戏,吹得他和她头晕脑胀。
顷而,车内陷入一阵静默,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今夜回家的路程似乎比先前长了许多,君昕不明白为何前几次会有“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的感受。
她悄悄藉助后照镜窥探他,他兀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专心开车,一派的冷然教人猜不着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