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芾儿若是现在到家,一定可以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皇子。”虽然是优雅的笑容,但他的眼神却意外的有着侵略性。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秦芾不觉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终于得以放下。不过,顾炎虽是个骄傲得不屑撒谎的人,可对象是顾放,恐怕又要另当别论了,所以,还是先回家确定一下吧。
“你要回去了?”
背后的顾炎突然叫住了正要走的秦芾。
“是呀。”
他不说挽留的话,只道:“如今已经是黄昏,若现在下山的话,还没到半山腰就一定看不清道路,芾儿难道想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物,还是突然想与这里的山神作伴终身?更或者,芾儿觉得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夫君?”
他指了指窗外正缓缓西下的太阳,明白的告诉她这样回去,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还在犹豫吗?或者是怕我这个二殿下对你这位南安公主有所不敬?”
秦芾终于松开了手,把原本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马鞭放了下去。
“我怕什么,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对他,从不怕,只是担心莫名的心动而已。
“芾儿,你总是叫我非常意外。”
“你指什么?”
“南安的公主都像你这样吗?”他问的是她的个性、她的语言、她的行为。
“大概吧。”她回答得似是而非,极端的避重就轻。
“她们也会骑马,拥有很好的马术?”他深思地盯着那条马鞭,想像一个女子穿行在无比陡峭的山崖,那需要多么高的技术呀,而她居然办到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虽然都是皇家的子女,可是又不是一起长大的,旁人如何我又怎么知道?”
顾炎想想虽然觉得有理,可总还是觉得她话里有何怪异之处,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而已。“那么她们也像你一样如此勇敢,并且总是拥有不凡的见解?”
他的真心赞美让她红了脸,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这样。“我什么时候有过不凡的见解了,而且我也不记得你认同过我什么呀?”他对她可从来就是看轻得很,当然越是这样,就越激起她的反弹,也因此早些年的时候,常常会看见他们为了南安和北印的关系,争了个面红耳赤。
顾炎点起了烛火,拨亮了灯心,然后又把带来的点心放到桌上,他难得温柔的招呼她吃饭,“吃吧。跑了那么久一定饿了。”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低头猛吃起来。
而顾炎就坐在她的对面,在火光之下看着她的容颜。
“虽然你的那些个观点我不认同,可是你的人我却是真的喜欢。”
吃着的糕点突然从手里滑落,落在桌面上,顾炎伸手替她捡起,又递到她的嘴边,可是秦芾却一把挡开了。
“你说什么?”
“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南安京城里见到你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可是你是南安的公主,长在宫里的桃花,你怎么可能让我在那之前遇见呢?所以,这样熟识的感觉一定来自于灵魂深处,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她破口就骂,“你胡说八道,我是你的嫂子,你不要乱了辈分。”
这样的理由又怎么可能挡得了个性强悍的顾炎呢?果然,这一句话只是让他不以为然地嘲笑起她的迂腐。
“那好,你说,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我多深?”如果说不出,那么一切都是假的。
顾炎连想也没想,就直接给了答案,“理由我刚才已经说了。至于有多深?秦芾,告诉我,你有多么爱南安的桃花?”
桃花?
来不及细想什么,关于故乡,关于桃花,秦芾总会变得特别真诚而诚实。“爱人心魂。”
顾炎感叹道:“说得好,其实那也是我对于芾儿的感情。”
她震惊了,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说法都令她感动和茫然,她从来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被允许爱人而已,她的感情很浓很深,爹亲不只一次说过,她其实是一个深情专情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永远不变。
她看着顾炎绕过桌子,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做什么,她一直发着呆,还沉浸在他给予的震惊中,直到冰冷的触感让她醒来。
“大胆顾炎,你做什么?”她一把推开他,戒备的退到远处。
他恍然回神,微笑的样子是温柔,是情深,也是傲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要亲近芾儿而已。”
依旧没有歉意,一副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她的男人模样。
眼前的一切怎么好像是历史重演,当初在盘龙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对峙过吗?
“二殿下,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礼仪吗?”
“我不觉得有何不妥呀?这里是北印,不是南安,我们北印人从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此刻就算我做出再过分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存着异议的。”顾炎也按着当日的说辞继续下去。
不知怎么,本来应该是针锋相对,可是秦芾却怎么也没有了当日的义愤填膺。
不但没有,在察觉出顾炎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之后,她就更加软了下来。顾炎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去强迫一个女人的,他有他的骄傲。
“我知道,北印人都是不讲礼仪的野蛮人。”
她笑容清甜声音也有几分婉转的味道。
顾炎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地继续刚才的表态,“我一直后悔着,当年若是我娶了芾儿会怎么样,你是不是也会像爱着顾放一样爱我?我不应该故意促成你们的联姻的。”
“不会!我不会爱你。”她坚定地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为什么?”他大感吃惊。
“因为你不可能爱上南安,因为你对南安有着太多的企图。”这就是为什么她愿意和顾放在一起,却一直对顾炎冷冷淡淡,甚至有时候会针锋相对,这才是原因,一个怎么都不会喜欢南安的北印人,她怎能交心?
这一次,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好久好久。
那一夜,他始终沉默,直到黎明来临。正是这样一份沉默,这样一份无言以对,让我明白,他是真的喜欢我,不管深不深,这样一份喜欢都让他觉得左右为难。
不是因为我和顾放的关系,而是我对南安的忠诚。
而我,说实在的,看着他这样,居然有一点不舍和难过,如果彼此之间不是差了那么多,他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也许我们真的可以——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似乎也开始喜欢他了。
在某一个时候,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爱情开始悄然萌芽。
——秦芾。
第八章
顾征的意外落马,让一些人不得不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进一步的行动,两宫的争斗似乎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至于顾征,他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他喜欢东宫成娘娘,可是又不放心她异族的身分,所以至今没有封后,也因此连累了那个他喜欢的皇子,顾放优秀而且仁慈,加上他日又有一个贤明的皇后辅佐着他,成为明君不是难事,可是他的血脉裹终究还是流着他们的宿敌南安的血呀,如今再加上秦芾,他犹豫了。
可是,把太子之位传给顾炎,甚至把将来的江山都给了顾炎,那他又是一万个不放心了,不是怀疑他的能力,而是担心他的野心。有朝一日,他为帝,肯定容不下这个拥有异族血脉的哥哥,容不下那个让他变了心的美丽女子——成娘娘。血染皇宫、骨肉相残恐怕会成为最终的结局,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呀。
然后,他想到了秦芾。当年若是秦芾嫁给了顾炎,这一切又会如何?这个聪慧美丽而充满魅力的南安女子,是否可以用她特有的本事改变顾炎?不去磨平他的锐气、他的斗志、他的野心,只是让他多一点慈悲,多一点兄友弟恭的心思,那么一切又会容易许多。
可是,毕竟还是不成了。
正当顾征左右为难,两宫之争暗潮汹涌之时,秦芾却处于另一种兴奋的情绪中。
她认识的那个南安商人每次从南安边境回来的时候,总会带来许许多多让她高兴、让她兴奋的事情。
南安昕隆元年,皇帝把七成以上旧宫里的宫女赐返家乡,白发苍苍的老妇、妙龄的少女都因为这意外的恩赐而感激不己,她们跪在宫门前迟迟不去,直到黄昏才流着眼泪离去。
昕隆二年春,魏昱把农民繁重的税赋减去一半,政令一颁布,所有的百姓全都喜极而泣,直到这时他们才感觉到,这天呀终于要变了。
昕隆二年秋,魏昱开科举,广招贤才,应试的文人几乎踏破了京城的每一块砖石。
昕隆三年,魏昱终于完成了改革朝政的目的,改变了原来的政局。
在那年的冬未,他开始戍边。
那商人笑得阖不拢嘴,直说这个皇帝不简单。还用他说,早些年前她就知道了。南安昕隆四年春天的时候,商人特意来跟她告别,说南安如今好了,他要回返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