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火燃不起来,更夸张的是,大伙一个个都晕乎乎起来,好像犯了病一样。
“卫将军,我的头好痛。”有几个士兵受不住了,纷纷丢下火石,倒在一边,不停滚着。
“怎么回事?我的头也痛死了,这件事情倒也奇了,”卫隆把剑插在泥地上,以剑把撑着下巴,“怎么就这么邪呢?”
“卫将军,我听说以前也有人烧过这山头,情况也是这样,不管烧几回都是‘不成’两个字,所以这郡里的人都说,那是桃花女神在保佑南安呢。我看,今天的情况也真够玄的,说不一定真是犯了忌讳。”
卫隆虽然有些体力不支,但仍然一巴掌甩了过去,把那说话的小子打得就地打了一个滚。
“谁叫你小子乱说!我看,这是有人在作怪。”他恶狠狠地斥喝。
“是谁?”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男女不分的南安小子吗?我看是他给我们下了毒。”卫隆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回去吧,解了身上的毒再说。”
可是,卫隆怎么也想不到,他以为不过是中了小小的毒,回去之后自然可以轻易解了,因为他们这一趟出门,还带了随军郎中,那些郎中全是北印的名医。可是,这次这搞不清底细的毒药却把这群名医难住了。
忙了一个晚上,加上一个白天,还是解不开,而中毒的人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上吐下泻,脸色发青,身子甚至开始浮肿。终于,他们放弃了,束手无策。
躺在床上的卫隆心中更是恼怒,他挣扎着起来,“一定是那个小子捣的鬼,我要他给我陪葬。”
青年震怒了,他一拍桌子,桌面一下子就裂开几条缝。
“麻烦还不够多吗?”
卫隆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只好低下头。
青年转而问小安,“你们肯定是那个人?”
脸色发白的小安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半晌才说:“是卫将军猜的,我们也觉得除了他,似乎没有别人了。”
“是吗?”
青年走出他们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房,等到再出来,他已经换了装扮,戎装,佩剑,虽然剑没有出鞘,但已经带着杀气。
出了客栈,他就直接去了那间叫做“烟”的茶寮。
那少年果然在那里,只不过今日这茶寮冷清不少,里面居然一个客人也没有,他坐在靠窗的一张竹桌边,桌上摆着酒,两个酒盅,两双筷子。
青年顿时明白,原来他是在等他。
果然上看见他,少年就朝着他挥了挥手,满脸的笑容。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样,青年也不好意思起剑了。
“坐。”
“多谢!”
他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对面的位子。
“喝酒?是正宗的桃花酒。”少年指了指桌上的酒壶。
青年也不推辞,拿起酒壶对着口就灌了一口,丝毫没有防备之心。“多谢!”
少年扬起俏丽的眉,问:“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青年却笑了起来,那笑是看轻一切,也是豪迈自信。“还没有人敢在我顾炎面前装神弄鬼的。”
“这算是狂妄吗?”他不怕死地挑衅。
“这不叫狂妄,叫做自信。”顾炎如此回答。
少年笑了,有些甜,有些雅,有些细致,有些美丽。
“你来找我有事吗?”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
“我不知道,随口猜罢了。”
虽然少年这样说,但是顾炎明白,他绝对不是随便猜的,聪明的他知道他要来找他,并且知道他的目的,说不定昨夜的事情真是他所为!
“说吧,我听着呢。”他提起酒壶,在自己的酒盅里倒了些,然后又举起酒盅,小小地喝了一口。
“有事相求。”
少年又笑了,不过这一次却有些刁钻。
“恐怕不是求,是来兴师问罪吧,不要否认,因为你的宝剑已经告诉了我。”
“你确实错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我只是过来查明事实。”
少年举起竹筷,在他面前挥了挥。“不对,你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认为是我害他们中了毒,也害你们没有完成心里想做的事情——烧掉满山的桃花。你心里认为这是我的错,而你的手下却是全然正确的,他们的灵魂也是干净的,干净得就像是桃花溪的溪水。对吗?”
顾炎带着研究的眼神看他。
“我猜对了,所以你不回答,或者根本不屑于回答?”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清楚地映出了顾炎的投影,“对于你们北印人来说,这满山的桃花不过是些无所谓的东西,想烧自然可以烧去。”
顾炎觉得他虽然在笑,可笑容却是如此勉强。
“那么你可以给我一个事实吗?”
“我的事实就是:如果是我下的毒,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肠去救他们,就是他们此刻都死了,我也不会动一下眉头。”他说得坚定。
顾炎却突然说了一句令少年惊讶、他自己也十分惊讶的话来,“对不起,我并不知情。”
少年动容了,他低下了高傲的头。“好难得,没想到北印人也会道歉。”
顾炎不开心了。“我们不是野兽。”
少年却调皮地回答,“我自然知道,我决定了,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我要送给你你所需要的东西做为回报。我们这山能够常青,那些桃花能够存活下来,虽然不是桃花女神的帮助,但确实是天上所有神仙的庇护。”
数十年前的大火烧不了这山,如今也同样不行。
“因为山上的地质奇特,长年都含着大量的水分,所以不管是什么天火还是人为的火都燃不起来,而那些人会中毒,是山脚下长着幽碧草所致。幽碧草本身无毒,但若是与硫磺或是易燃的东西碰在一起,就会散发出巨大的毒性来,如果不及早治疗,轻者终身残疾,重者一命呜呼。”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么要如何是好?”
“今天早上我去过山头,看见那个样子就知道昨天夜里有人想要烧山,怕出人命便特意做了解毒药丸,你瞧,不都准备好了。”他把搁在桌面上的布包推了过去。
顾炎没有接手,他只是疑惑地说:“你为什么肯救他们?”
少年轻轻白了他一眼。“见死不救就算杀人,那会下地狱的,你想害我呀?”
“可我们是北印人呢!”
“北人南人,有什么区别吗?是你们太在意了。更何况,我纵然要恨,也该恨那些下命令的当权者,与你们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他理所当然地说:“快回去吧,要不然可就是终身残疾了。”
“多谢!”他第一次以不同的眼光打量一个南安人,不软弱,不示弱,不虚伪,真诚的、真正的南安人,这样的人是值得钦佩的。
“不谢!”
顾炎走到楼下,突然转身问:“喂,你叫什么?”
“什么喂,难道我也可以这么询问你的名讳吗?”少年娇笑着。
顾炎也笑了,“那么公子该如何称呼呢?”
“我姓魏,叫魏烟,烟花的烟,烟尘的烟。”
“好名字,不过不像你,你既不像烟花那样容易消失,也不像烟尘那样细小无人见。你该是你门前的桃花,是不灭的。”顾炎认真地说。
少年笑了,灿烂如桃花。
那年,我第一次看见顾炎。只觉得这个北印人好古怪、好威猛也好英俊,那时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我在心底默默期望,他的不简单对于南安不会成为另外一场血雨腥风。
他在第二天离开了桃花郡,听说走的时候来看过我,但是我不在。不能说心底没有遗憾,微微的,还是有的。
他在门板上写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
我却知道,再见面恐怕已然无期,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叶玄真那样的勇气和本事的。我是一个女子。
——秦芾。
第二章
桃花开,桃花又谢。
桃花谢下的时候,秦芾就会跑到山上,就着满山的桃花,躺下,仰望着天空。
她会想念自己已经没了的娘亲,想着她要是看见这桃花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开心得发狂,还是流出了眼泪?
她也会想着自己的名字——秦芾,她知道那是南安一位烈女的名字,她远嫁莫云,让即将展开的战火没有点燃,她以孱弱的生命救下了整个国家,让百姓不再受那战火的侵袭。
小的时候,总是看不懂娘亲的心思,如今,大了,也经历了许多的事情,更看见过遭受战火侵袭的城,那样的悲惨,根本就不是言语可以描述的。她也终于明白,秦芾的心,娘亲的心,还有自己的心。
这世间,不该有战争,不该有高低贵贱的区别,不该有怀疑,不该有嫉妒呀。
不知不觉,太阳再次披上了肩头。
“芾儿,又在这里看桃花了?”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肩头。
秦芾头缓缓地右侧,然后搁在那只手上,那只手有些粗糙,却是十分温暖的。
“爹爹,你也又来想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