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是这么想着,但不自觉的,目光却是动也不动地停驻在她脸上,心思彷佛又教她那张粉嫩透着红润的娇颜给搅乱了。
他微恼地甩了甩头,硬逼自个儿调开眼,瞪着角落的干草。
呿,都什么当头了,哪有心思搁在这丫头身上?
爹交代的事未查清,要给她的银票又遭抢。哼,好样的,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他非想点法子查出抢银票之人。对了,还有那只机关盒……烦的事可真不少,他没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丫头身上,只是……比起她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她的睡颜可真是可爱多了……
呿,他又想到哪里去了?
暗咒一声,他索性反身侧躺下,宁可瞪着破门板也不愿再多瞧她一眼,省得心神不宁。
*
翌日--
「嗄?你说什么?」西门念弦声音陡尖喊道,不只震响整座西门府,就连外头的路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错了吧,是她听错了吧?他怎会狠心地要她赔偿那一千两哩?
昨儿个下了一晚的大雨,他特地帮她外出打野食,她还不小心咬伤了他,而他不记小人过,甚至替她挡住门缝不断灌进的冷风,陪了她一晚……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大好人了,暗自打定主意要好好待他,如今,天大亮先到县衙报了官再回到府里,他居然和她要那一千两?
呜呜,他到底是狐狸还是人?现下和她提起一千两的嘴脸,看起来又像极了狐狸……昨儿个的事,该不会是她在作梦吧。
「一事归一事,昨儿个我去找妳,是因为吹影办事不力,身为他的主子,我自然得要赔罪,但是这一千两的事……」坐在西门府偏厅外头的凉亭里,慕容凉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细长的美眸对上她恍若快要喷出火焰的大眼。
「可是,要不是吹影公子见死不救,那一千两也不会……」她扁了扁嘴,一脸无辜样。
她当然不是打算把所有的过错全都算在吹影头上,但总不能说完全与他无关吧?他一副武人之躯,又是随侍身份,要说他不懂武,没法子保护她,那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再者,就算他真保护不了她,好歹也该保护那一千两啊。
总不能因为那一千两已经交到她手上,已经算是她的钱,他便置身事外吧?太无情了啦。
「妳若是要这么说,似乎也……」说得过去。
话说到底,终究是吹影的错,全都是他自以为是地揣测他的想法,以为他会派人追回那笔钱。谁会干这种事?再者,难道爹亲手所制的机关盒不值那一千两吗?他就算用钱买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但他脑袋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以为他会那么做,难道真以为他打算用抢的吗?
真是蠢得教人火大,亏他待在他身边那么久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总不能因为她这么说,便忘了那一千两吧?毕竟不是笔小数目。
「对啊!」她跟着点点头。
不是她卑鄙,而是吹影公子太冷血了。倘若她是个男人,倘若她有一身好武艺,绝对不用他人求救,她便自动拔刀相肋了。
长指在桌面敲了敲,他暗付了会,抬眼开口道:「这样吧,这一千两,短期内要妳还,可能太为难妳了。」
「既然你知道,又为何……」她扁嘴打住。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知道墨宝阁经营不善?
昨儿个问到是否与人结怨,凑巧她的肚子叫了起来,没教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他应该不会知道墨宝阁的状况。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看起来就像是在打量什么、在盘算什么。
「我问妳,妳是否与人结怨,抑或者欠人债?」似乎有听说她和迟殷熙有金钱上的瓜葛。
「我……」
「妳老实说,也许我会想个法子帮妳,妳要是什么都不说,那我就爱莫能肋了。」他不认为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对方定是针对她而来的。
「我……」咬咬牙再抿了抿唇,垂下水眸很不甘心地仔细思忖着。告诉他也许会比较好,难得他大发好心说要帮她,那、那就让他帮嘛,何苦自个儿死撑着?「其实,打从我爹过世之后,墨宝阁的营运便不好,我为了要让它撑下去,遂跟迟记钱庄借了一些钱……真的只有几十两而已。」
说一个谎就得要找百个谎来圆,那是很累人的耶。
不善就不善嘛,要是他有点良心,就该可怜她才对。也不想想莫名其妙被抢了一千两,所有的难关非但没有解决,反倒是又多背上一笔债,真正想哭的人是她。
「哦?」迟记钱庄?
「这跟我被抢了一千两有关吗?」
「还不知道,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妳要怎么还我一千两。」抬眼睇着她熠熠生光的水眸,心里不由得微震了一下。「当然……不还也行,这机关盒,就是属于我的了。」
这……大手抚上胸口,慕容凉有点惊愕心口突来的异状。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胸口有些鼓噪?难道是因为她?
他不解地抬眼睇她,直望着她白里透红的粉颜,胸口又发狠地猛震了一下……这意味着什么?
「哦……」她无辜地扁了扁嘴。
他又不见得打得开,说到底,他要的是盒子,就算他真打得开它,他也不要她。唉唉,怎么着,心怎会有点疼?
「我想了个法子。」压抑下古怪的思绪,他用力地收回视线,不再想她方才的模样有多可人,努力地再投入原先的话题。
可是,睇着她,总是会教他想起昨儿个的事……昨儿个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会无端端地对她兴起遐思?明明就是个不长肉的丫头,一个不懂装扮又不懂逢迎的笨丫头,她到底是凭什么勾起他的异念?
第8章(1)
「什么法子?」
她追问的声音逼使他强拉回心神,抬眼看她,不由得又自动转开视线,望向一旁的林地稍缓古怪的心绪,再缓声道:「先将那一千两的事搁下,我倒是要先问妳,打我到墨宝阁,好歹也待上几天了,但期间,却鲜少瞧见有人上门来。」见她没作回应,他便又道:「依我看,贵商行的墨,分明就是极品,没道理吸引不了人,所以……」
「说到这一点,我真是不得不夸你好眼力。」闻言,她漾开一脸笑意,打断了他的话。「跟你说,我家的墨是依照我爹所留下的秘法所制,不管是墨本身的纯度,甚至是研磨出的墨水,全都是上上之品,其色泽黝黑透着上等紫光,且点在纸上绝不晕染,再说到其雕工、画工和模工,做法更是世上少见,你要是不信,我待会拿铺子里的墨给你瞧瞧,绝对不诓你。」
她连珠炮地说了一堆,然他却没听见一字半句,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鲜明又生动的笑脸上头。
啊啊,这是他头一回见她露出笑……瞧瞧,姑娘家这模样不是挺讨喜的,何苦天天横眉竖目,像是个母夜叉般吓人?
「嗯哼,既是如此,又怎会没人上门?」顿了顿,微恼自个儿居然岔开了思绪,他忙又拉回原本的话题。
她扁紧嘴不语。
唉,她也不明白呀。
「嗯?」
「我不知道。」她恼道:「明明就是那么好的东西,明明我爹在时,生意兴隆,订单都得要缓上好几年才出得了货,然一到我的手里,就……」
要说是一蹶不振吗?还真的是这样子呢。
反正就是每况愈下,生意差到教她想哭,可她也不知道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明明品质都没变呀,就连价钱都不曾调整过,可生意就是上不来嘛,她有什么法子?只好咬紧牙硬撑啊,不然怎会落到向人借贷过活的下场?
「八成是推销的手法不好。」他瞇眼替她分析。
「我家的墨从来不需要推销,就会有人自动上门来买的。」啐,把墨宝阁当成市集里的摊子,随意叫卖不成?
墨宝阁可是有来头的,尽管快要在她的手中没落……
他冷睇她一眼。「妳八成不知道这附近的墨行有几家吧。」
「嗄?有其他家吗?」不是只此一家吗?
闻言,他不禁白了她一眼。
「妳压根儿不了解这附近到底有多少家墨行?」这样子也能跟人家做生意,也算是一绝了。
「可是,我爹在的时候,就只有……」
「那是以前,不是现下,妳张开眼好好地瞧瞧,要不,再这样下去墨宝阁,不是债台高筑,就是准备关门大吉。」他没好气地道。
她瞪大眼,想要反驳,然而几番掀了掀唇,终是无奈地闭上嘴。
呜呜,他说的好像一点都没错。
「我哪里会懂得那些事?我跟在我爹身旁,学到的就只有制墨啊,他又没教我要怎么做生意。」
「那这样子吧。」顿了顿,他似下了决心。「妳把店铺里头的墨交给我,我帮妳卖掉,这样就可以赚入一些银两,要不,那些东西老摆在那里,一样变不出价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