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帮我卖?」她眨了眨眼,水眸泛光。
「卖了之后,妳才有钱还债,不是吗?」她大小姐该不会忘了她必须要还债吧?不还他的,也得要还别人的啊?
不过,那一千两他一样会查出下落,绝对不会让它凭空消失。
「哦……」无奈地拖长尾音,她乏力一叹,抬眼睇着他,「不过,你要怎么卖?又是要卖给谁?你又不是南京城人氏,这儿你熟吗?」
「我自然有法子。」他冷笑道。
倘若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妥,他还算什么商贾?
她定晴直瞧着他。
「妳在看什么?」微拢起眉闪避着她的注视。
不知道怎么搞的,教她这么一瞧,浑身都不对劲了。
「……你对我真好。」真的,真的是挺好的。尽管他打算同她讨回一千两,但是他还想法子帮她卖墨,算是个大好人了。
试问谁肯管这烫手山芋?可他竟主动帮她……嗯,他真的是个好人。
「那是因为我要讨回一千两。」他随口说着。「要不,妳把机关盒让给我?」
她大小姐到现下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成?
当然,他会帮她,只是想要拿回一笔钱补偿那一千两罢了,不然呢?犯不着在他头上加个光环,他承受不起。
「那就把这东西给你好了,就当是抵了那一千两……」算是高价卖出呢,她已经很感恩了。
她很清楚现况,依墨宝阁现下的生意,就算再经营个一百年,也不可能赚得一千两的。与其如此,她倒不如豪气一点,把东西给他,就当是卖给他好了。
见状,他不禁有些微恼。「妳说的是什么蠢话?妳知不知道妳那些墨一旦卖出,可以赚得多少钱?这么急着拿机关盒抵债做什么?」不消几年便能够还清一千两,她不这么打算,反倒是让出机关盒,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机关盒的价值啊?
啐,她要是不识货就算了,愿意让出机关盒,对他来说还是个好消息呢,他没事还同她说那么多做啥?
「二爷,你果然是个好人。」她感动不已。
虽说第一眼误认他是狐狸,然经过昨儿个相处,她已经将他完全看透。他呀,刀子嘴豆腐心,面恶心不恶。
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在远处的林子里,不再理会她。
好人?他这辈子还没听人这么说过他哩!他不过是个有债必讨、有钱必赚的商贾罢了,能够让他无怨行事,全都是为了钱。
说他是好人?他……担待不起。
*
城东一带乃是销魂窝,举凡是王公贵族、骚人墨客皆是座上客。
而群花阁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花楼,里头的花娘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皆备,教上门的大爷皆乘兴而来,带兴而归。
「二爷,这地方真能寄卖墨?」
二楼以珠帘间隔的雅座里,传来吹影刻意压低的声音。
「当然。」他倚在窗台边,垂眸直瞅着窗外的街景,心神却不知道已经神游到哪里去。
「怎么会呢?」
这地方是供寻欢用的,怎会有人到这儿买墨?这……
慕容凉转回眼。「上这种地方的,多半是文人墨客,再不然就是有钱的大爷,来到这种地方,若是花娘在旁起哄,你说,他们买不买?再者,这墨真是上等货,他们若是识货,更没道理不买。」吹影怎会连这么一点道理都不懂?
「哦……」原来如此啊。
二爷之所以能够计画得这么胸有成竹,那是因为这家群花阁的幕后老板正是二爷,他要花娘们照办,是件易事。若要他说,二爷经手的生意还真的不少,举凡张眼便要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各式生活必用品……就连花楼、酒馆、茶肆,二爷都不放过呢。
也因此,二爷必须整年在外头奔波,来回巡视着所有的产业,尽管疲累,却也乐此不疲。
他问过二爷,为何要把自个儿搞得那么累,他只说--兴趣。
其实据他所知,就算二爷打现下起日夜挥霍,也花不完他所有的老本,但是,他偏爱在钱堆里头打滚。
「再者,这么一来,才能够引起其他墨行的注意,」顿了顿,他突地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要你去探探那个姓迟的,你查得如何?」
「那位迟公子是迟岁年的儿子。」
「哦?」跟他想的一样。「然后呢?」
「他弄了家钱庄,开了几家赌坊,做的全都是不入流的生意。」其实要查他的事,一点也不难,只要到街上走一圈,小道消息多得很。
「那……迟老头呢?」他拿了杯酒轻呷。
「不清楚他的底细,只听说是几年前来的,带了笔钱在这里做起生意,是以赌坊舞坊起家的,而后也开始涉猎其他风雅生意。」
「嗯哼,那和我探得的差不多。」他问过花楼的鸨子,说得一模一样。
姓迟的,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爹临死前,托付了他一件事,要他去找一个人,只说在南京城,以及对方是经营墨行的,然而,爹死前却又留下一份羊皮图,上头说要找什么文房四宝,凑在一块儿,便能找出藏宝地点……
这是巧合吗?还是爹在设计什么?
啊啊,对了,爹同他提过要找个人,所以后来大哥分配寻宝任务时,他不由分说便挑了墨。他会不会是着了爹的道?
可,就算是爹算计了他,他又是图他什么?
好歹是亲儿子,爹是不可能对他耍阴的,不过,他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爹欲寻的那个人,听说是故友,而爹能有什么故友来着?他所交往的人不外是江湖中人和宫中贵族,毕竟为了生意,黑白通吃也算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倘若说对方不是善类,而且坑了爹一笔钱,爹要他代为讨回,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不过是区区百两,再加上爹不是个计较金钱的人,怎会硬要他追回这一笔钱呢?
可是临死前郑重交托他这一件事,加上为了找寻如意墨,他也就顺道来到南京城,如今,是有点眉目了,而如意墨似乎也快要出现了。他真是忍不住要认为,这一切全都是爹替他安排好的路。
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知道他定会帮他追回百两银子,才会设下局一路引他到南京来……,他又怎能确定他会找上墨宝阁?要不是有机关盒,他又怎会联想到如意墨?
太巧合了!讨债、寻宝、南京城、机关盒、如意墨……
「不过说穿了,那对姓迟的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父在明,弄得好像是地方绅士,儿子在暗,专干些下流勾当,说穿了根本就是地痞流氓,倘若迟家真是为善之家,迟岁年就不该放任儿子胡作非为。」
「哦?」他再次拉回心神,抬眼看着吹影。
不知怎地,来到南京城之后,他的注意力一直难以集中,一个不小心便会陷入死胡同里。
「二爷,我说了,那人不是什么善类。」
「我知道。」他的眼力有那么差吗?不由得冷啐了他一口。「要是我猜的没错,那一千两被抢肯定和那姓迟的有关。」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没有证据。」
「这件事不重要,他拿着富丰票号的银票,要兑银就只能回票号,而他只要敢上门,我就敢抓他,若他不敢兑银,我也没有损失。」银票上头是有押号的,有人到分号去领,他会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直接兑银给那丫头,而是给了银西不?」
「我以为二爷是打算他日欲抢回时较省事。」
慕容凉黑眸噙怒瞪去,见他坦荡以对,不禁又乏力地闭上眼。
他是这样的人吗?他忍不住在心里问着,都不知道已经问上几回了。
唉,他不过是怕一千两会把那丫头给压死罢了,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打算跟吹影解释的,省得他又胡乱揣测他的心思。
眼前他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再来便是赶紧打开机关盒……唉,那只盒子超乎他想象的复杂啊!
第8章(2)
「天杀的!」
墨宝阁后院楼台传来慕容凉不耐地低吼声。
只见他双手环胸,黑眸瞇成线,直瞪着搁在案上的机关盒,紧咬的牙松了又咬,咬了又松,来回数逼之后,他不禁乏力地闭上眼。
该死的,没道理,他不可能打不开的!
可是,能用的法子他全都用上了,却依旧打不开内盒,光是要将它拿出就不行了,更遑论打开。
爹到底是施了什么法术,怎么将内盒和外盒嵌得如此地紧密?
还是爹根本就上胶黏住内外盒?
他仔细瞧过了,倘若不将内盒取出,根本没办法打开内盒的盒盖,但是……内盒根本拿不出来。
可恶,爹真是将他给考倒了!
理所当然地在这里待上近个把月了,居然没有半点进展,简直教他光火。
乏力地往椅背一靠,索性闭目养神,在脑海里头反复思忖着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不断地沙盘演练着……
蓦地,纤瘦的身影翻飞,无视于他的理智,霸道地闯进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