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世延意味深远地睇了他一眼,沙哑地开口,「有一笔债,要你帮我讨回来。」
「待你身子好了,你再去讨吧。」
自从他们兄弟长大之后,爹便将手头上的产业交给他们兄弟各自发挥,自个儿则带着几名特别亲近的小妾云游四海,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一年待在府里的时间不多,父子要见上一面,有时也要费上几年的时间。
但是这一回,爹回到府里,却已经有两个月余下曾出门,问了爹的小妾,才知道他病了,看来是病得不轻。
「我没法子去了,你去帮我要回吧,你总不会连我这么一点心愿都吝于替我完成吧?」他勾唇笑道,眸底是一派的潇洒。
「对方是谁?」他岂会不懂他的意思?
「是一位故友,人应该是在南京城,开了家墨行……咳咳……他欠了我一百两,你去帮我要回……咳咳……」
他的话未说完,却因为一阵剧烈的咳嗽而打住。
「爹,你请了大夫过府没?」他下由探出手轻拍着他的胸口。
「请了……没用的蒙古大夫……咳咳……」
见他的咳意不止,他不禁轻唤着外头的小妾,端来药汁。
「妳赶紧让爹服下,我再去请大夫。」慕容凉难得地微蹙起眉。
几名小妾点了点头,赶紧服侍着慕容世延服下药。
慕容凉回头睇了一眼,转身要走,又听到他爹唤着,「凉儿,案上有份羊皮卷,你拿去,要是我有了三长两短,再打开……」
闻言,他睇向案上,果真见着上头摆了一份羊皮卷,他不以为意地睇了一眼,没打算拿,回头道:「爹,我去请大夫。」
慕容世延尽管咳得脸涨成猪肝色,却依旧勾着笑道:「叫你那些兄弟,有空便赶紧来看我吧……」
「大哥和三弟已赶回来,而小弟也差不多快到了。」
「那好、好……」
慕容凉瞇眼睇着他恍若陷入昏迷的眼,随即转身走到外头。
第1章(1)
热络的南京城街上人来人往,到处可见供歇脚的茶肆。
只见慕容凉坐在二楼临街的雅座,随侍吹影落坐在他身旁,而对面坐了个男人,两人好似在闲聊着什么,时而传出笑语。
「那么,一切就拜托慕容二爷了。」
「哪儿的话?迟老板真是太见外了。」慕容凉难得勾起笑,顿了顿,呷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道:「对了,不知道迟老板是否听说过一样珍宝?」
「珍宝?还请慕容二爷说清楚些。」迟岁年微挑起眉,尽管发鬓一片霜白,然而一双眼依旧精烁得很。
「如意墨。」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但是他依旧问得不厌其烦,就盼能够早一日得到消息。
文房四宝啊,他挑了其中的如意墨。
一路从淮阳到丹阳,路过安庆再转宣城,到了苏州再北转向南京……这儿算是最后一站了,也浪费了他近两个月的时间,倘若再无消息,便得再想想其他的法子了。
其实,就算没找着,也无所谓,反正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他不认为大哥真会因此同他翻脸;事实上,他顺路到南京,是为了爹的遗言。
可惜的是,爹说得太少,也走得太快,教他没机会把事问个详细。
「如意墨?」一抹古怪光痕瞬间隐没眸底。
「是的。」没错过他的异样,可慕容凉却也不以为意。
「文房四宝中的如意墨?」
「呃……」慕容凉顿了顿,微挑起眉。「其实,就连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墨,不过我想……应该是。」
也许如大哥所说,既是文房四宝,那么如意墨肯定是四宝之一,也许只是换了个模样。原本以为是件简单差事,然而一旦着手进行,才发觉困难重重,就连线索都难寻。
爹视若生命的珍宝,家中无人见识过,如今要找,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偏偏大哥却硬要他们去找不可。
「我自个儿也经营了一家墨行,不过倒没听过这名号,不过呢,咱们南京城什么都有,茶肆酒楼不少,就连书肆也不少,你倒是可以去探探消息。」想了想,迟岁年还是努力地替他想了点线索,献了点心意。「不过,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慕容二爷怎会想要找它?」
「没什么。」慕容凉微抬眼,睇着他有些过份的追问态度,不禁客套地浅勾笑意。
而后,两人简短交谈,随即分道扬镳。
走在南京城最为热闹的一条街,瞧着两旁各式商行,慕容凉却没半点兴致多瞧上两眼,满脑子皆专注在如意墨上头。
「二爷,我认为迟老板不是个适合的合作对象。」走在身侧的吹影蓦地冒出一句话。
慕容凉回眼,轻勾笑意。「哦,怎么说?」
「他不是寻常的商人,瞧他坐的姿势,分明是个练武之人。」
「哦?」他没注意到。
「而且,方才提及如意墨时,他的神色不对。」
「这倒是。」这一点,他可是注意到了。若是他真知道如意墨的下落,对他而言,反倒是个好消息,省得他再费时费日地找。「不过,那都无所谓,咱们是在商言商,管他是不是练家子,管他是什么出身,只要生意上合得来,其他都不是问题。」
迟岁年的目光太贪婪,又太过精烁,说他是什么善类,他也不相信,只是贪婪又如何?经商的人,若是不展现出野心,又怎么扩展得了版图?至于出身,一点都不重要。
只是,他经营了一家墨行……或许他该找个时间到他的墨行探探才是。
心底暗暗打算着,缓步走在热闹的街,欣赏着不同于淮阳的繁华,睇着一旁垂柳傍小溪,他难得清闲欣赏。
然而,愈往前走,愈觉得前头拥挤不堪。
带着几分兴味,慕容凉微挑起眉,睇着前头塞着一群人的街头,轻声道:「吹影,你去瞧瞧。」
「是。」吹影快步向前,闪过几个人窜到前头,不一会又窜出拥塞的人潮走回他的面前。
「怎么着?」
「前头贴着招亲启事。」
闻言,他不禁微侧眼睇着他。「不过是一则招亲启事,也能吸引那么多人驻足不走?」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拐进一旁的小径。
「上头写着墨宝阁的千金欲招亲,只要有人打得开机关盒,便能迎娶她。」吹影一五一十地将所见据实以报。
「机关盒?」他蓦然止步。
「二爷?」
墨宝阁?机关盒?
除去布阱设套,爹的手也极巧,老爱弄些小玩意儿机关,记得他也曾为了防盗贼而做了一些机关盒子,里头装的皆是他最为喜爱的珍宝。如今这儿居然出现了个机关盒,而出现的地点又是家墨行……
是巧合吗?不管了,横竖他向前去探探虚实再作打算也不迟。
「吹影,上头可说了墨宝阁在哪?」沉吟了半晌,他突然道。
「二爷的意思是?」
「我想要去探探呢。」他浅笑着。
虽说,一般招亲的姑娘都长得不太象样,但无妨,他的用意是寻得如意墨的下落,至于这亲事究竟成不成,还是另外一回事哩!
*
「不会吧!」
铺平后头的小院落里传来西门念弦拔尖的叫声,往里头一探,只见院落里有座歇脚小亭,里头有三位姑娘。
两位正悠闲地呷茶闲聊,而另一位则是暴跳如雷地鬼吼鬼叫着。
「小姐,喝杯茶吧。」云娘悠闲地浅勾笑。
「妳以为我现下还喝得下吗?」西门念弦怒气冲冲地吼道。
她快吐血了,难道她们还看不出来吗?
「唉唉,不过是小事一桩,犯得着气急败坏地跑来同咱们鬼叫,一副兴师问罪的辣模样?端庄一些,别吓着人了,眼前只有咱们三个倒还无所谓,若是在人前亦是这模样。啧啧啧,真不敢想象。」风韵犹存的舒大娘不禁摇了摇头。
「可不是吗?这像是夜叉的骇人模样,究竟要怎么才出得了阁啊?」
「就是。」两人一来一去,恍若是在闲聊般,压根儿没将西门念弦看在眼里。她不由狰狞地瞇起水眸。
「是妳们两个共谋的?」
就说了,谁有这等胆子敢对外放出这教人发指的消息……算算,也只有眼前这两个人了。
一是掌管铺子的云姊,一是同她一起看守墨场的舒大娘。可两个皆是她的心腹哪,她们怎能炮口一致地对付她?她扪心自问,对她们压根儿不薄,岂料……
「谁?谁共谋什么来着?妳说这什么话,太伤人了吧?」舒大娘脸色一变,若受创极深,呜咽地假哭起来。「呜呜,想我舒大娘在妳家做牛做马,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说我与人共谋要将小姐强嫁出阁,说得好似我要谋取墨宝阁的产业,可天晓得墨宝阁都快要倒闭了,这种破店谁要啊?
「呜呜,我处心积虑为的不就是小姐,希冀小姐找个好婆家,攀上个富贵之人,一来小姐不愁吃穿,二来墨宝阁也可以继续营运下去,如今却被人说成……呜呜,我舒大娘可是那种无情无义之辈?云娘,妳说!妳替我评评理啊!我的一片赤胆忠心被人说得这般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