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
微恼地抬眼朝床的方向瞪去,自床旁的花几上头抓下一条手巾,撢着桌面,顿时灰尘飞扬。
他忙打开窗子,索性就在窗台边的软榻坐下。
啐,说是仆房,说不定就连仆人都不肯住哩。
倚着窗台往外探去,门外有条小径,通往吹影暂憩的院落,自拱门探去,依稀可见院落里灯火通明,相较之下,他这儿可就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了。
啐,没大没小没了分寸,明知道他才是主子,居然还特地安排他住在这儿……看他之后怎么整治她!
悻悻然地想着,却又突地想到--不对,这当头哪有闲工夫和她杠上?
他该要利用时间,先去探探机关盒的下落才对。
沉吟了会,打定主意,离开简陋的房,凭着记忆要往主屋的方向走,路经吹影休憩的客房外头时,听到古怪的声响,他不由停下脚步。
「你要……知道吗?」
「但是……」
「我不管,我要你,我一定要你……」
声音传来,有几分模糊,教他听得不真切,但光是依借着她断续的话和吹影语气中的为难,他便能够猜想到里头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他……该不该赶紧离开,还是干脆进去搅局?
这个丫头的荒唐,他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她打算要霸王硬上弓,他也不会太意外,倘若吹影愿意屈就,那便是妹有意,郎亦有情,那……他为何要打扰他们?
正要走,却突地听到房里头传来那丫头的声音--
「我告诉你,因为是你,我才肯这么做,倘若是那只狐狸,我绝对不理睬他,他要是能够自动离开,我烧香谢天。」
闻言,他乍然止步,不由分说地踅回,一把推开门。
「谁?」
西门念弦蓦地转头,瞧见门口站了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不由蹙紧了眉。「你做什么?居然没敲门便闯进来,太没规矩了吧!」
慕容凉暗吸了口气,瞇起细长美眸,瞪着眼前围桌而坐的两人。
不过,状况似乎有点教人摸不着头绪,好像和他的想象有点出入。但惹火他的并非是两人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而是她不该老是开口闭口地喊他狐狸,饶是再宽宏大量的人,也会教她惹毛的。
「若要说没规矩,西门姑娘的举止也似乎于礼不合啊。」暗吸口气,他硬扯着优雅的笑。
「这是我的宅子,我想要怎么着便怎么着,谁也管不了,倒是你,你不要忘了你是在这里作客的。」哼,拿礼仪来压她?她若是真顾得了礼仪,就不会拖到快要二十岁还没出阁。
话又说回来,她又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拿了样东西要吹影收下,这样也要替她冠上罪名,太夸张了吧。
「我……」他咬牙瞪她。
这伶牙俐齿又无视礼教的尖嘴丫头。要不是看在她身上有机关盒,他绝不会任她再三羞辱。
要不是得找回四样珍宝才能找着宝藏,要不是大哥老在他耳边聒噪,吵得他不得安宁,他才不肯接这烂摊子,浪费自个儿的时间。
若要论富有,慕容府几乎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了,至于爹的藏宝图里到底藏了多少宝物,他全都不看在眼里,因为他有自信凭自己的脑袋,绝对能够累积更多的财富,他才不会像大哥一样,笨得只会坐吃山空!
来到这里,他只是想知道爹要他们外出寻宝的用意罢了。
「去去去,不要打扰我跟吹影公子。」睨了他一眼,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该走的应该是西门姑娘吧,再怎么说,夜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妳好歹该有点自知之明。」深深地暗吸口气,确认自己绝对不会失控对她动手,他才缓步走向前。「况且,我这个主子和吹影有话要说,还请西门姑娘早点回去歇息吧。」
西门念弦蹙紧好看的柳眉,恨恨地瞪他一眼。
主子了不起?仗着身分欺负人啊?哼,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她收敛心神,正色欠了欠身道:「我先走了,你们也该要休息了。」临走前,不忘再对一旁没搭腔的吹影眨了眨眼,朱唇轻启,不知道说了什么,面露羞色,随即快步地拎着布包离开。
睇着她离去的背影,慕容凉才发现她的布包始终没离身,换句话说,她方才根本没回房,八成是将他丢到那间破房之后,又自动地踅回。
三更半夜跑进男人的房里,成何体统?
「二爷。」见他难得眉头深锁、微露恼意,吹影不禁轻唤一声。
慕容凉缓缓地抬眼。「她方才来做什么?」
「拿了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闻言,吹影旋即取出一张小小的字条。
「这是什么?」他取过,摊开一瞧,字条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小归小,但却下难看出下笔的人有着不凡的书法功力。「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她在对你诉衷曲?」
大胆得教人难以置信哪!她居然写情书给吹影,甚至还亲手送来,而不是差奴婢捎来……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
她也未免暗示得太明显了吧?
「不不,不是这样的,是几天后试题所需,她要我照写。」发觉主子误会,吹影赶忙解释,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解说一遍。
「七天后的试题是要考书法。」慕容凉坐在他对面,总算是厘清了状况。
这丫头居然偷跑,怎么手法一点都不干净?
既然都说了是公开招亲,怎能在背后耍阴的?而且居然只告诉吹影,甚至连底
稿都替他准备好了。啐,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
「你和她的事,我管不着,我想知道的是,妳是不是要你在出试题的当天,想办法把我支开?」他冷笑道。
「……是。」
慕容凉皮笑肉不笑地挑起浓眉。雕虫小技,就知道那丫头肯定会使出这一招,果真是女人心眼,又小又窄,只会要些小手段!
「但我并不打算照着西门姑娘的意思去做。」吹影急忙解释。
「废话,谁是你的主子,你会搞不清楚吗?」他冷睇他一眼,再环顾里头再舒适不过的摆设,撇了撇嘴,冷声道:「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今儿个我要在这儿住下。」
「那是自然。」他没有意见。
早该是如此的,不是吗?身为随侍居然占住主客房,成何体统?要是二爷愿意同他交换,他还觉得心安了一些。
只是,二爷……愈来愈怪了。
第4章(1)
天大亮,西门念弦便上墨宝阁,瞧着一屋子冷清,随即又乏力地走到后院工房,拿起她最为上手的工具,坐到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雕着。
啊啊,每天眼一睁,就有好多张嘴讨饭吃啊,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见发饷银的日子又要到了,已经拖欠两个月,不能再拖了,再加上舒大娘无端端地要那两人留宿,又得负责三餐膳食……
啊啊,她的头已经为了攒银两痛得受不了,如今又多了两个人替她花钱,花在吹影公子身上,她还不觉心疼,花在那狐狸身上,她就觉得痛啊,好痛啊!他明明就是个富爷,该要客套一下,自动给些银两津贴一下的,怎会脸皮厚成这种地步,三顿都吃她西门府?
三天了耶!偏偏舒大娘还怕对方看出西门府捉襟见肘的窘态,硬是拿出上等食材,天晓得买那些食材的银两,可以让她西门府上下花用几天?
最最可恶的是,大爷他可清闲得很,真把西门府当自个家,一早便到外头玩,一到用膳时候便回府。舒大娘会不会看错人了?那家伙八成是扮猪吃老虎,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富人家。
唉唉唉,钱啊……她一张眼就得忙着张罗钱,可客人就是不上门,她能有什么法子?
真是头痛,为何她所制的墨恁地清香,墨锭特别、花款新颖,质地也是选用上等松木,松胶更是再三提炼而出的,其墨经磨之后微泛紫光,行家一看便知道这是上等墨锭呀!
可为何就是不得青睐?
思及此,手下的工不由停了下来,垂眸直瞪着即将完成的板印。墨都卖不出去了,她花心思弄板印,想在完成的土墨上头印花样做啥呢?
爹啊,告诉她,她该要怎么做才好?再这样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毕竟她是绝对不能再跟迟殷熙那家伙的钱庄借贷了,可若不借,墨宝阁要怎么撑得下去?
再倒楣一点,要是那家伙打得开机关盒,她就得嫁给他……天啊,她真想哭。
无力地轻叹一声,她乏力地往桌上一趴,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墨宝阁……
「丫头,妳在做什么?」
恍若鬼魅的嗓音传来,教西门念弦蓦地跳起,一颗斗大的泪水硬是被吓得抖落,傻愣地直瞪着他。
「丫头?」慕容凉微愣。
「你……」发觉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连忙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准你进来的?这里是我的工房,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能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