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不到,这天上午,夏之维又回家了。
“之维,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夏之维蹲在奶奶跟前。
“奶奶,南投的事情告一个段落了,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真的!真的不走了?”杜盈秀开心之余,不免满心疑问。
“妈,倦鸟知返了。”他起身给杜盈秀一个结实的拥抱。“在外头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在家里好,况且家里也需要一个男人?我打算在台南附近找个事做。”
“好!好!太好了!”杜盈秀说着,泪水润湿了眼眶。“家里全是女人,有个男人在是好一点。”
在厨房里的孙海芬听见他要回来长住,心里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有着愁绪。
他回来了,那是不是代表她该走了?
两个月前,夏之筠请求她来夏家帮忙,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月薪四万元,包吃包住,还可以随时回她自己的家。
这样的薪水在这小镇上是史无前例,但她不是看在钱的分上,而是从小奶奶及夏妈妈都对她很好,如今她们需要人照顾,她应该要义不容辞的回报她们。
会拿薪水回家其实是要堵爸、妈之口,让他们没有反对她住进夏家的理由。
当时,她告诉自己:就算是圆一场多年的梦,梦里有夏之维,有爱她的家人,不管能在夏家待多久,她都会心满意足。
幸好夏之维不常回来,否则她根本没有勇气答应夏之筠来夏家帮忙。
明知这种暗恋是没有结果的,但偶尔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她的心反而不会那么痛苦。
而现在,他就要回家长住,她知道自己内心的脆弱,她无法忍受那种与他朝夕相处,而让自己愈陷愈深的苦境,况且他避她的态度那样明显,她岂会不知道。
孙海芬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餐桌。
“奶奶,夏妈妈,之维,可以吃饭了。”她喊了他们,然后转身想要上楼。
“海芬,”杜盈秀喊住了她。“你不一块吃吗?”
“你们先吃。我煮饭时,不小心将衣服弄湿了,我先上楼换一套衣服再来吃。”她找了个借口,不想让夏之维为难。
“那快去快回。”
杜盈秀没注意到她神情的落寞,转身拉着夏之维边谈天边吃饭。
那餐饭,她没下楼吃。
她在梳妆台前发呆。来到夏家后,她才知道何谓家的温暖,她实在不愿意再回家,去做个赚钱的机器人,但她也不能再留在夏家。或许她可以跟姐姐一样,到处流浪也是不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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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贵趁着下午大家都在午睡的时候来找孙海芬。
孙海芬站在小菜圃旁。
“妈,这次你又要多少?”
自从她满二十岁后,她就固定每个月只给妈妈一万块钱,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所赚的血汗钱全数交出。
孙海芬了解妈妈的苦衷。孙家龙虽然正在当兵,但不学无术的他,常常伸手向妈妈拿钱,妈妈不得已,只好转身向女儿要。
李宝贵笑开了嘴脸。
“不是的,这次不是来跟你拿钱的。”
自从孙海芬来到夏家后,李宝贵前前后后也来过三趟。
“哦?那是……”她蹙起细眉。
大门的门没关,夏之维下楼来,看见了站在外头的她们,他本想去请她们进来屋里坐,走到门边,听到她们的对话,他停下脚步,藏身在门后。
“你最近常常跟镇上开超市的那个林老板走在一起,被村里好多人看见。”李宝贵一脸兴奋的表情。
“林震源?那又怎么样?”那还不是被奶奶及夏妈妈连哄带骗的逼着和林震源去约会,在盛情难却下,她根本不好意思拂逆大家的好意。
“对!对!林震源,好多人都认识他,连和我一起做工的人也认识他。”李宝贵还是兴高采烈,没注意到孙海芬郁闷的表情。
“然后?”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震源的爸爸托媒人来我们家,问看看什么时候他们来说亲事比较方便。”
“亲事!有没有搞错啊!”孙海芬整个脸都绿了,声音不自觉拉高。“我和林震源只不过吃个饭、看了个电影,他就要来提亲!”虽然这是乡下地方,但也不至于保守到这种程度。
“隔壁阿珠的女儿也才相亲见面一次,男方还不是急着来下聘,何况你和林震源的事,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李宝贵说的是有点夸张,但她还不是希望海芬能答应这门婚事。
“妈,这都是什么时代了!我不会答应的。”孙海芬怒火上升。这个林震源,她绝对不会再给他机会。
“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你全身上下才几两重,说条件没什么条件,现在还在这里帮佣,难得林震源看上你,也不嫌弃你的工作,你知不知道有好多人抢着当林家的媳妇。”李宝贵苦口婆心的说着。真不知道这孩子在闹什么别扭。孙海芬真觉得丧气。天底下有几个做妈妈的会把女儿批评得一文不值?虽然她早有自知之明,但话由妈妈的嘴里说出,却是加倍的刺伤人。
她唇一抿。
“谁喜欢就让谁去啊!”
“海芬,对方说聘金随我们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妈!”又是为了钱!什么时候她才能被当成一个女儿来疼惜、照顾?
“要是真的不喜欢人家,何必大摇大摆跟人家去约会,弄得大家都知道,以后也没人敢要你了。”
“我不稀罕!”孙海芬毫不留情的顶回去。
李宝贵看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
“妈也是关心你,希望你能够嫁个有钱人,不用像妈一样,每天都在为钱烦恼、为钱计较。”
“妈,嫁给有钱人,真的就不用为钱烦恼吗?钱能看也要能用才行啊!”她语重心长的说着。她从来没让爸妈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们为孙家龙买房子的事,爸妈想瞒,她就陪着演下去吧。
李宝贵苦笑。
“从小你就最听话,这次也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为你好,难道你要在这里一辈子帮佣?好好的想想,过两天再来告诉我答案。”
李宝贵挥挥手,不再多说,转身走出大门。
“妈,过几天我拿钱回家。”孙海芬还是不忍心,毕竟妈妈是身不由己,不但没有经济能力,还要看丈夫的脸色,妈妈吃的苦并不比她少。
李宝贵依旧摇着手,不知道是在说再见,还是要她不用拿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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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芬呆立在小菜圃旁。活到二十三岁,她每件事情都是听爸妈的话去做,可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难道最后她得把自己卖了,才能称大家的心意?
奶奶及夏妈妈对她好,她明白,可是她们不能不问她的意见、不考虑她的感受,硬是将她和林震源凑成一对。难道就因为她的条件不如人,难得有林震源这么好的人喜欢她,她就应该备感荣耀,赶紧巴着不放吗?
所有的人在无形中都看不起她,所以才会要她好好把握住林震源这个有着金矿的男人。
而她今天会样样不如人,不是别人害的,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根本不需要省吃俭用,拼命赚钱,让自己长不高又弱不禁风,她也不需要听话的去念高职,大可用自己的钱去念高中、去念大学;更不需要为了一偿宿愿,来夏家帮佣。是她认命的让自己自卑,让自己完全没有自信。
就从这一刻开始吧!她告诉自己。她要找回失去的信心,她谁的话都不听,只要听自己心底真正的声音。
刚刚孙海芬和她母亲的谈话,夏之维都听进了耳里,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却有股苦苦的滋味爬上喉头。
她生病的时候他会避着她,是想为那鲁莽抱她的举动划下休止符,他知道那份蠢蠢欲动的心早就跳离了兄妹之情,他无法、也不该给她希望,他才刚失恋,现在一点都不想谈新的感情,可是这样的刻意疏离,非但让她不快乐,他的心又何尝好过!
他走出门外,在小菜圃旁的藤椅上坐下。他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可是他不能,就像以前一样,他总是心疼她所受的苦。
在看见是他后,她有种想逃的冲动,于是转身想走进门内。
“海芬!”他开口唤住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声音。
“坐下谈谈好吗?”他尽量保持轻松的口气。
她转身,站在藤椅旁。
“你不是在避着我吗?”要改变,就试着从这一刻起吧!
他没想到她会挑明着问。
“我……”这是实话,让他怎么辩白呢?
看他这个样子,她又不忍心了。
“什么事?”她还是在他旁边坐下。
“你刚刚和你妈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是刚好下楼来,无意中听到了。”他不想对她有任何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