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当男当女,只要能保护我娘和姊姊们就够了。当年娘如果不生下继承白家烟火的子祀,爹就要休了她,并且将姊姊们赶出白家,另娶他房。」彤弓还是抑制不了眼泪滚落,她袖子一挥,胡乱擦拭。不自觉黑眸一侧,原以为得到的会是鄙弃的目光,然而言嘉温煦如故,轻柔望着她。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
「我娘和三个姊姊。」
闻言,言嘉低首沉思。彤弓霍然站起,以一种不愿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的语气警告道:「言嘉,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了我娘和姊姊们,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知任何人。否则,我绝不会饶过你。」
言嘉抿着嘴,嘴角一抹无奈受伤的笑意。不知怎地,彤弓心头一阵刺痛。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吗?比亲人还亲的友情?难不成当初的承诺也是欺骗?」
「不!」彤弓立即否认。「我是真的想当你的朋友,把你视为我最亲的友人。」
「那么你应该明白,我也是同样心情。」言嘉视线牢牢锁住彤弓。「我不值得妳信任?」
彤弓心房一震,做不出任何回应。
「我记得当初要和我做朋友的是白彤弓,其间分了男女吗?你就是你,朋友就是朋友,性别为何皆无差别。除非你不要我这个朋友,我无话可说。」
泛红的眼梢有了笑意,彤弓内心充满感动。事实上,男或女都无所谓,唯有这段友谊她不想也不愿失去。
「你会替我保密?」
「废话!」
「我们仍是朋友?」
「当然,一辈子。你想赖也赖不掉。」
庙外的雨势渐小,终至停止。天边的彩虹出现在剎那间,却辉美无限,深深烙印在两人的脑海里……
第二章
日近晌午,宜丰县的市集一如往常,人群喧哗,大大小小的摊贩表面似无序地充斥在街道两旁,但深究之,却令人感到无比的协调。
连城门附近的群众围聚也不例外。
有老有少的百姓们,本于有热闹绝不错过的原则,团团聚在南门口。
一名约莫十九的少年,面若敷粉、唇似涂朱,乍看如一文弱美书生。他对面站着个高大狠猛的男人,凶神恶煞般的模样让人们不由得胆战心惊。
「小鬼,老子我来收保护费,你最好给我闪一边去。」
「这个地方什么时候归你管了?况且米婆婆在此卖花,循规蹈矩,有我保护便行,犯下着你来凑一脚。」少年护在一名老妇面前,不让男人有侵犯她的机会。
两边对峙,情势随时一触即发。少年和男人外表看似实力悬殊,围观的众人只得为少年捏把冷汗。
而少年斜后伫立另一名同龄的男孩,见状,他恭敬地将老妇请到一旁,避开危险。
男人抡起拳头,怒道:「好,你们摆明了要跟我作对,我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言罢,拳头立刻跟着使出,众人吓得不敢张开眼睛,生怕少年性命难保,米婆婆更是恐惧不已,急忙出声喝止,但她身边的少年阻止了她。
「不用担心,婆婆,彤弓的能力你应该很清楚。」
「可是这次对手起码壮上他三、四倍!」米婆婆满布皱纹的脸此时更见担忧。
「一个对五、六人的架彤弓都打赢过,这个男人怎会是她的对手?」
看言嘉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米婆婆总算宽了心。因为假如彤弓真的有危险,言嘉是不会袖手在此与她谈话。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男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逃跑。看得众人纷纷拍掌叫好。
彤弓抬抬下巴,志得意满地步向米婆婆。
「婆婆,以后如果有谁再敢来捣乱,你就马上通知我,我一定会把他打得落流水,叫天叫地都不应。」
「谢谢你,彤弓少爷。」米婆婆笑逐颜开地。
「谢什么?还有,别加少爷二字,怪见生的,咱们都这么熟了。」
帮米婆婆弄好摊子后,彤弓与言嘉策马朝城外骑去。
「情绪发泄彻底了吧?」言嘉在马背上问道。
「什么发泄?」彤弓装作不懂。「今儿个是我约你出来跑马,碰巧遇到个莽汉蓄意滋事罢了,少说些有的没的。」
「我倒非常感谢那家伙,没有那场架,恐怕你会爆发在毫无节制的速度上。你座下白马,是禁不起你一再的驱策。」言嘉笑道,言语中多少含有劝告的意味。
「大不了再换一匹不就行了。」彤弓负气说道。她不是听不出来言嘉的言外之意,反正什么心情总是逃不离他的眼。
七、八年的老朋友了,这等知心,他们绝对拥有。
「是、是,你说的都有理。」言嘉拉紧缰绳,蓄势待发。「来吧!看谁先抵达河畔?」
马蹄声纷沓远传,扬起阵阵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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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嘉饮马于岸边,彤弓双手枕脑后地躺于草地上。
「我真的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瞧他一副轻佻的自以为是,哪配得上二姊?」彤弓的闷气不见减缓的趋势。
言嘉唇畔浮着了然的笑意,不作正面回答。
「跑了趟马,还是不能纾解你的不认同?」
「我打从开始就没认同过那个姓艾的家伙!」彤弓一气之下,半起身,好让不满表达得更完整。「虽说他救了二姊,医好了爹和大姊的病,但不代表他就能娶二姊,把她带到南京如此远的地方啊!」
「可你不能否认,二小姐确实非常幸福。」
短短两、三个月内,彤弓身边没了两位姊姊,让一向重视手足情感的彤弓怅然不堪,这言嘉看得比谁都明白。问题是,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即便亲如家人,也无权阻止。
因此,彤弓才只能以她习惯的话语行动稀释内心强烈的不舍。
「我知道啊!不仅二姊,大姊也是,她们的幸福都是花了代价得来的,我当然没有资格说些什么。我不过希望我们不要分隔两地,最起码想见面的时候都能见得着。大姊嫁给莫尧皇我都嫌远了,更何况是南京城这相隔千里之地。」
「如果情感真实存在,距离不会成为阻碍。」言嘉安顿好两匹马后,笔直朝彤弓走来,亦屈身坐在地上。
「喔!是吗?那你当初干嘛不跟姓艾的去南京?他对你的医技潜能可赏识着呢!」彤弓斜睨言嘉一眼,撅着嘴讽刺道。
彤弓会对艾虎敌意颇深,除了二姊这个原因外,就是艾虎向言嘉提出的要求。
言嘉从小对医书特别有兴趣,骆老头虽非正牌大夫,但多识百草疗法,于是将之传授言嘉,加上言嘉天生聪颖,举一隅能以三隅反,自然累积了不少医学知识与能力。
因此白家谁有了什么毛病,多半求助骆老头或言嘉,很少请大夫的。然月前莫尧皇与大姊大婚结束之后,白锦川的宿疾突然难以控制,愈发严重。不仅骆老头他们束手无策,请来全宜丰县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所幸艾虎在此刻及时出现,凭他精准的诊断,救了白锦川一命,也为他赢得二姊这个美人归。
原本他还想收言嘉为徒,毕竟以言嘉二十不到的年岁,居然可以下药下得如此恰当,虽然没能立即治愈白锦川的病,不过,若非他先前的用药,恐怕白锦川也捱不到艾虎来到之际了。
「学医是我的兴趣,有高人指导固然令我欣喜,但是……」言嘉视线不禁停留在彤弓身上。
「但是什么?」彤弓未发觉言嘉眼神有异。
「白宅的人事物不是那么容易割舍得下。」简单一个理由,却压抑了许多情感--他不愿也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闻言,彤弓心弦似乎轻轻地被撩拨数响,不过,她并未察觉到。
「有什么好舍不得?跟着他你迟早可以熬出头,总好过留在白府,镇日对着我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少爷。」与其说是气结,倒不如说彤弓话语中挥散着极浓厚的酸味。
「我何时说过你蛮横不讲理?」
「上回我要去莫府时,是谁指着我的鼻子大训一顿的?」之前因为不满白锦川胡乱将华儿嫁与莫尧皇,彤弓曾经大发雷霆直闯莫府,打算与莫尧皇理论一番。
「那叫忠告。你想想看,当时你气冲冲直捣黄龙,能讨回什么公道吗?搞不好反而为大小姐惹来麻烦。现在大小姐和莫少爷已是秦晋相好,不就证明你的成见有误吗?」言嘉好声好气地解释,但彤弓始终不肯接受。
「天晓得莫尧皇是不是看上我大姊恢复后的那张面皮?」
「你认为是吗?」言嘉从未以为莫尧皇是如此肤浅的人。「当日迎娶之时,他的神情、一举一动充满迫不及待,我感觉得到,他殷殷切切期盼的是大小姐的归来、她的心和她的人,并不是外貌。」
「你观察得可真仔细。」彤弓不以为然。
「幸福不是唾手可得,大小姐、二小姐好不容易获得了,你应该是最为她们感到开心的人才对。」缠绕的心结过深,只会导致彤弓的不快乐,言嘉实在不想看到她脸上存有一丝忧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