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恶棍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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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旧货店的愚蠢计划?」他嚷道。

  「不是旧货店。」她冷静地说。「我向你解释过至少十次——」

  「我不会让你开店的。」博迪挺直身体。「我的姐姐不可以当生意人。」

  「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阻止我。」她说。

  他威胁地皱紧眉头。

  她往后靠向椅背,沉思地望着他。「天啊,博迪,你把双眼挤在一起的样子看来真像猪。事实上,自从上次见面,你变得和猪愈来愈像。你重了至少三十磅,甚至四十磅。」她的视线往下移。「而且全胖在肚子上。你使我想到我们的国王。」

  「那个大胖子?」他尖叫。「我才不像!把话收回去,洁丝。」

  「不然呢?你要坐到我身上把我压扁吗?」她大笑。

  他大步走开,用力坐到沙发上。

  「如果我是你,」她说。「我会比较担心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姐姐的言行。我可以照顾自己,博迪。但是你……我认为你才应该考虑和口袋饱饱的有钱人结婚。」

  「只有懦夫、傻瓜和女人才结婚。」他说。

  她露出微笑。「真像某个醉鬼蠢蛋在掉进酒缸前会对另一群醉鬼蠢蛋说的话,夹杂在男性常说的那些关于奸淫私通和排泄作用的俏皮话之中。」

  她不等博迪搞懂那句话的涵义。「我知道男人觉得什么好笑,」她说。「我曾经和你一起生活,还带大了十个堂表弟。不论酒醉或清醒,他们都喜欢拿他们和女人常做或想做的事开玩笑,他们始终很迷排气、排尿和排——」

  「女人没有幽默感,」博迪说。「她们不需要。上帝创造她们来开男人的玩笑,由此可以合理地推断上帝根本是女人。」

  他的语气缓慢而谨慎,好像那些话是他辛苦背下来的。

  「博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深度?」她问。

  「你说什么?」

  「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是醉鬼蠢蛋,冷嘲热讽小姐。」他自鸣得意地说。「我或许没有世上最灵光的脑袋,但我看到蠢蛋时还认得出来。丹恩绝不是蠢蛋。」

  「的确不是,他似乎是个聪明人。他还有什么高见,亲爱的?」

  博迪停顿良久,想要判定她是不是在讽刺。一如往常,他再次判断错误。

  「嗯,他确实很聪明,洁丝。我就知道你看得出来。他说的话——哦,他的脑筋随时都在动。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动力。他没有吃很多鱼,所以不可能是那个。」

  「我猜他的动力是琴酒。」洁丝咕哝道。

  「再说一次?」

  「我说,我猜他的头脑像蒸汽机。」

  「想必是。」博迪说。「他不只能言善道,还很有赚钱的头脑。据说他炒股票像拉小提琴,只不过丹恩演奏出来的音乐是金币的叮当声。而且是很多的叮当声,洁丝。」

  她毫不怀疑。根据各种说法,丹恩侯爵是英国的首富之一。负担得起不经大脑的挥霍与浪费。但可怜的博迪,根本没有能力奢侈,却决心仿效他的偶像。

  绝对是偶像崇拜,一如维塞在那封近乎语无伦次的信里写的。博迪竟然竭尽他有限的智能来熟背丹恩的话,这就是维塞没有夸大其辞的铁证。丹恩侯爵已成为博迪的上帝……他却带领他直奔地狱。

  ☆☆☆

  店门上的铃铛响时,丹恩侯爵没有抬头。他不在乎新来的顾客是谁,古董艺品店的店主钱拓奕也不可能在乎,因为巴黎最重要的顾客已经在他的店里了。身为最重要的顾客,丹恩期望、也确实得到店主全部的注意力。钱拓奕不仅没有瞥向门口,甚至没有显出他曾看到、听到和想到任何与丹恩侯爵无关的事。

  可惜漠不关心并不等于耳聋。铃铛声一停,丹恩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以英国腔咕哝,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轻声回答。他听不出他们说什么。崔博迪难能可贵地压低了音量,即使这所谓的「低语」是隔着一座足球场都听得到的。

  尽管如此,他仍然是北半球最大的笨蛋崔博迪,那表示丹恩侯爵不得不把交易延后。他不打算在崔博迪面前讨价还价,因为崔博迪会说出或做出各种自以为在帮忙杀价、其实反而可能会抬高价钱的事情。

  「哎哟,」那个足球场式的声音说。「那个不是——天哪,真的是。」

  笃笃笃,沉重的脚步声接近。

  丹恩侯爵忍住叹息,转身瞪视前来搭讪的崔博迪。

  崔博迪戛然止步。「我绝对不是有意打扰,尤其是在和钱拓奕讨价还价的时候。」他的头往店主的方向顶一顶。「就像我刚才对洁丝说的,讨价还价时头脑必须冷静,注意出价不要超过愿意付的一半,尤其要搞清楚法郎换算成英镑是多少。除了存心惹人生气以外,我想不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英镑交易。」

  「崔博迪,我想我应该提过,你若不要尝试计算,体质脆弱的你就可以少生很多气。」丹恩说。

  左前方传来一阵悉窣声和一声闷响,他的视线转向那边。刚才那位轻声细语的女人正弯着腰端详珠宝陈列柜。为了使顾客难以正确估价,店里的照明故意弄得很暗。丹恩只能确定那个女人身穿蓝色外套,头戴时下流行的那种装饰过度的帽子。

  「如果你在考虑买礼物给女朋友。」他继续说,眼睛却望着那个女人。「那么我更要劝你抗拒计算的诱惑。女人的数学比男人好,尤其是跟礼物有关的时候。」

  「那是因为女性的头脑已经进化到比较高等的状态,博迪。」那个女人头也不抬地说。「她明白挑选礼物需要解一道极其复杂的道德、心理、审美,和感情的方程式。我不会建议区区一个男人去做如此高难度的尝试,尤其是用计算这么原始的方法。」

  在令人不安的片刻里,丹恩侯爵的感觉就像有人把他的头按进粪坑。他开始心跳加速,冷汗直冒,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一如二十五年前在伊顿公学那个令人难忘的日子。

  他告诉自己是今早吃坏了肚子。一定是奶油酸掉了。

  他完全无法想像自己会被一个女人的轻蔑反驳搞得方寸大乱。就算发现自己误把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当成昨晚和博迪共度春宵的妓女,他也大可不必因而惊慌失措。

  她的口音显示她是个淑女。更糟的是,听来还是个女学究。丹恩侯爵这辈子认识的女性没有一个听说过「方程式」,更别提如何解它。

  博迪靠近,用他足球场式的低语问:「你懂她在说什么吗,丹恩?」

  「懂。」

  「她说什么?」

  「男人是无知的畜牲。」

  「你确定吗?」

  「确定。」

  博迪叹口气,转向那个仿佛被珠宝陈列柜迷住的女人。「洁丝,你曾经答应不会侮辱我的朋友。」

  「我甚至没有见到你的任何朋友,怎会侮辱到人家?」

  她好像在凝视某个东西。饰满花朵缎带的帽子随着她从各个角度端详而歪来斜去。

  「那你想不想认识?」博迪不耐烦地问。「还是你打算盯着那个破烂看一整天?」

  她直起腰,但没有转身。

  博迪清清喉咙。「洁丝。」他坚决地说。「这位是丹恩。丹恩——可恶,洁丝,你的视线可不可以离开那个破烂一下?」

  她转过身。

  「丹恩,这位是我的姐姐。」

  她抬起头。

  丹恩侯爵顿时感到一股热流从头顶直窜脚趾,随即全身冷汗直流。

  「爵爷。」她短促地点个头。

  「崔小姐。」他说,但接下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在那顶怪帽子下是白皙无暇的鹅蛋脸、浓密卷翘的睫毛、眼角上斜的银灰色眼睛、高高的颧骨、挺直纤细的鼻子,和略嫌丰满的柔嫩红唇。

  丹恩侯爵向来识货,一眼就看出她的完美并不符合英国的典型,但是既不盲目也绝非无知的丹恩立刻认出她独特的完美。

  如果她是一件塞佛尔瓷器、一幅油画或一张挂毯,他会二话不说立刻买下。

  在想要从她雪白额头舔到纤细脚趾的癫狂片刻里,他忖测着她的价码。

  但他的眼角瞥见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像。

  他黝黑的脸孔冷酷严峻如恶魔,而他的内心就像外表一样冷酷凶恶。他的灵魂就像达特穆尔高原。在那里,狂风暴雨吹打在嶙峋灰岩上,美丽的绿地竟然是能够吞噬公牛的沼泽。

  任何有点脑筋的人都可以看到告示牌写着「放弃一切希望者方进入此地」,或是更为中肯的「流沙,危险」。

  同样一针见血的是,站在他眼前的是个淑女,这已是危险勿近的警告。在他的字典里,淑女是瘟疫、饥荒与灾难的同义字。

  恢复理智后,丹恩发现自己冷冷地凝视她想必有段时间,因为博迪显然已因无聊而走开去端详一组木雕士兵了。

  丹恩连忙整顿思绪。「崔小姐,不是轮你说话了吗?」他以嘲弄的语气问。「打算谈天气吗?我相信这话题应该是合于礼仪,或至少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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