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不像堂姊会说的话,远蓉简直吓坏了。
「你一定要帮我远蓉……」堂姊突然拉住她的手,泪水潸然而下。「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找你……你姊夫他要杀我……」
远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因为那两个智障兄妹,毕竟不是自己生的,难道是因为这样起冲突了吗?「姊夫为什么要杀你?堂姊……你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那样的孩子很难带?」
「孩子当然难带……」堂姊歇斯底里狂笑起来。「他从拍完照后就根本没再多看他们一眼,他收养他们不过是为了制造形象,我却得一天到晚和他们绑在一起……我不是看不起那样的孩子,但是我好累、我受够了……我一定要走……我要生我自己的孩子,我不要再为了他的利益赔上我的青春、我的快乐!」
堂姊泣不成声,远蓉也忍不住泪水盈眶。「可是你能去哪?而且……杂志上不是说你不能生育……」
「我当然可以生,」堂姊粗暴的打断远蓉的话。「有问题的是他不是我,事实上……我怀孕了。」
教室外的雷声轰隆隆,远蓉的脑中也轰然作响。天色黑得很快,她还记得堂姊的脸浸透在深浅不一的光线中,彷佛要与夜色一齐融化。
「我怀孕了……我怀了一个真心爱我、而我也爱他的男人的孩子。从他身上,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才知道被爱被呵护的感觉是如此幸福。我不在乎虚名,我也不在乎财富……」
堂姊的神色哀伤,脸上仍然挂著泪,但她的语调是平静、祥和且带著不容错认的坚决……远蓉知道,事情是无可挽回了。
「那姊夫呢?他那么重视名声,他怎么可能让你走--」
「不要跟我谈你的姊夫,」堂姊一字一顿,那话语中的寒意,连远蓉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你的姊夫……是个同性恋。」
天啊!远蓉整个人僵住。高大英挺的堂姊夫,温柔又有智慧的堂姊夫,她最崇拜的堂姊夫……竟然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也就罢了!可是他们竟然在新婚当夜、就在我精心布置的床上搞给我看!一面还很得意的嘲笑我,说我被卖了都不知道。」
远蓉全身发抖,结结巴巴的问:「你是说……我妈她……也……也知道这件事?」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堂姊凄然一笑。「朱家有什么事她不知道?你以为她会在乎吗?她只在乎朱家的名声,还有就是有一天能当第一夫人的美梦。牺牲我这个外甥女算什么?就算是你和璋蓉,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过是她手下的卒子罢了。」
远蓉的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她从来就不怀疑这一点,但为什么要如此赤裸裸的展露在她眼前?
堂姊终究还是没能和爱人相聚。她拿著远蓉给她的钱,就在一家小旅馆里吞服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现场还留了一封给她丈夫的信,表示她没能好好照顾两个小孩,使得小孩误食杀虫剂死亡。她觉得愧为一个母亲,所以要到天国去照顾早夭的孩子……
文章里头没有只字片语提及她的怀孕。
事情发生后,看著母亲在镜头前伤恸欲绝的哀嚎,看著堂姊夫痛不欲生的模样,远蓉只觉得荒唐可笑……真相比戏台上搬演的还要凄凄恻恻。
真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而那绝对不是别人眼中所看到的那样。
远蓉自此之后开始脱离乖乖女的形象,做一些明知会惹母亲生气的事。她偷偷的跑到麦当劳去打上,到街头发传单,即使被热油烫伤了手、在大太阳底下晒到脱皮,也不肯退却。
想要离开朱家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自己独立。
就在远蓉毕业之前,璋蓉靠著相亲外加几次刻意安排的约会,嫁给另一个党国元老的儿子李克伟之后,远蓉意识到,下一个就是她了。
於是,她跟父亲提关于出国的事,父亲没有意见,要她同母亲商量;但出乎意外,母亲竟然一口就答应,还热心的建议她到纽约去。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母亲早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当她在纽约见到了杜洛捷,她才惊觉到,原来自己是从一个陷阱掉到了另一个陷阱,母亲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呢?
不过不管怎样,这次她一定要全力一搏,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绝不让自己步入堂姊的后尘。
想到堂姊……远蓉灵机一动,如果有个孩子呢?杜洛捷跟她说他不要孩子,但别人可是翘首以盼,渴望一个孩子让两家的结盟更坚固。
她要生一个孩子,一个不是杜洛捷骨肉的孩子。杜洛捷肯定会气死但却不敢张扬,至於其他人,就让他们去空欢喜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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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个男人很简单,要找一个男人来生小孩也不是困难的事,至少远蓉当时是这么想的。
纽约不是台北,没有那么多束缚,也没有多少人认识她朱远蓉。她早就计划好,要趁著这次替蓉衣采购新装的机会,完成她的复仇大业。
事情进展得就跟她设想的一样颐利,远蓉完全不用费心,自然就有人主动前来搭讪,但她唯一错估的却是自己,她竟然……没有办法说出YES。
就在待在纽约的最后一个晚上,当远蓉再度拒绝掉一个哈佛毕业的华裔帅哥时,她就知道,时机已经错过了。她很懊恼也很沮丧,趁著其他人玩得尽兴时,她偷偷的离开饭店的PUB,一个人搭了电梯回到房间。
卸下妆,她洗了一个长长的澡,然后呆呆的,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著远处高速公路的灯光……
不一会,房间的门开了,Rose容光焕发的走了进来,瞅著远蓉笑。「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心情不好?」
「没有啊!」她闷闷不乐的回答。
「第一天认识你啊?」Rose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这几天我看你就是不对劲,每天晚上去酒吧玩都弄得迷人的要命,等蜜蜂一只一只上门,你又-个一个的拒绝掉。你想干么?给你老公戴绿帽啊?」
Rose不愧阅历丰富,一下子就看穿她的心事。远蓉的心里有些发酸,也有些惭愧。
「我最近有一个很荒谬的念头……想生一个孩子来气杜洛捷。」
Rose露出不赞成的表情。「虽然你是我的老板,但这种事我还是要说说你。千万不要用孩子来当谈判的工具!」
「我知道啊!」她郁郁的说:「我只是在生气,我气别人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的主宰我的命运,就像我是一颗棋子或筹码。我很想反击……起码,不要生死全操纵在别人手里。」
「我明白,」Rose怜惜的、轻声的说:「但就算你真的给你老公戴绿帽,生一个不是他的孩子,结果又怎样?你就真的快乐了吗?」
远蓉答不出来,这也正是她临阵退缩的原因之一。
「生小孩很简单,逞一时报复的快感也很简单,但要养大一个小孩是很困难的。」Rose语重心长的说:「我是过来人,结过两次婚,跟了两个烂男人生了两个女儿,其中的痛苦是没法向人说的。但至少我没有对不起她们,我是因为爱她们的父亲才去生她们的。
「你是一个重感情的女人,不要到时候没报复到别人反而伤害了自己。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就算这样又何必学那一些人,明争暗斗,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来踩别人?」
远蓉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这一辈子的朋友不多,能像个长辈开导她的更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泪眼盈盈,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不管别人怎么样,最重要是自己要问心无愧。他们要怎么样随便他们吧!我只管过我的日子就好了!遇到一个不爱我的丈夫虽然难受,但如果像你一样老是遇到坏男人,嫁给杜洛捷……好像也没那么悲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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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蓉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杜洛捷,她自认不是个工於心机的人,无法和他们玩那些权谋的游戏。最好的方法就是完全置身事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到「蓉衣」上。
所以她听从Rose的建议,大举追加秋冬季商品的订购量。她并没有打算把蓉衣拓展成如何的规模,只是想藉由忙碌的工作来减少一些心里的不痛快。
但就在她忙得不可开交时,杜洛捷却突然来了电话。「阿公晚上要我们回去吃饭……」
又是那个讨厌的饭局,但远蓉还来不及开口拒绝,杜洛捷却像猜到她的念头般抢先说道:「今天是阿公81岁的生日,所以恐怕你是没办法说不的。」
阿公81岁了吗?真是看不出来!看他的样子好像还要再活几十年,再管几辈子的儿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