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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刘哲凡,你是条驴!”正伦气喘喘地。

  “我来陪她是基于道义,”哲凡也不在意,“我是她前夫,是医生,她在这方面可能对我有信心,我来,是希望她快些好起来,只是如此,你别误会。”

  “但是浣思——”正伦也糊涂了,难道他弄错了?哲凡的眼光、哲凡的神情——那不是爱情?

  “你恐怕也误会她了,”哲凡再说,“她是那种做了事之后无论对与错都永不回头的人,她真是这样。”

  “我——不能相信,我不能相信!”正伦喃喃说。

  “时间到了,我得回无菌室,”哲凡站起来离开。“我再说——你别傻得把所有的事弄糟!”

  哲凡大步去了,他说得那么肯定,走得那么坚强,他真是如此?走出餐厅转一个弯,他软弱地靠在墙上,整个人都泄了气。他不明白,他怎么能演戏般地对正伦说了那一番话,那不是真心话,绝对不是,因为——

  此时此刻,他还能说真心话吗?能吗?

  他是那样的好强、好胜,他是那样骄傲,他不能在毫无把握之时表示真情,感情是他内心最软弱的一环,他怕——怕被浣思毫不留情地再刺一刀,他会受不了,他会受伤而死,他——哎!他怎能知道浣思真如正伦所说?他怎能确定浣思——

  他全身一震,时间已到,他要赶回浣思那儿,他答应她的,他一定得回去,他要在她最需要陪伴与鼓励时尽一点力量。浣思——

  浣思对他——可还有情?

  上帝!他——他怎能不对自己承认他还是那般深深地爱着她?

  爱有多深,痛苦也有多深,折磨也有多深,哎——浣思!

  第十一章

  心馨虽然回到家里,却没有去见秦康。她原是为他而回家,她原是迫不及待地要见他,要解释、要道歉,也要把所有的事弄清楚。克文送她到门外就转身离开,他知道不便留在这儿,他已经引起太大的误会了,他对心馨展示一个鼓励的微笑,毫不犹豫地跳上他的小福斯车绝尘而去。对他来说,心馨只是开始,只有一个模糊而遥远的憧憬,得失之间并没有严重的打击和伤害,他走得十分坦然和大方,因为他也清楚地明白,他是绝无胜望的。

  稚气坦率又爽朗的心馨奔上秦家草地,紧张和莫名兴奋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从未有的感觉,那感觉使她奔跑的脚步停下来,使她——犹豫起来。她——她该这样去见秦康吗?她愿意道歉,可是——万一秦康不肯原谅她又怎么办?她怎能下得了台?”而且秦康——她一转身大步奔回家,羞红了脸,心儿阵阵乱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一刹那间,羞涩竟掩盖了她所有原来的个性,羞涩——

  少女的羞涩表示什么?成长?成熟?

  没去秦家一夜是那样难挨,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整个人却被一种难言的希望和喜悦所笼罩,她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夜。

  清晨,她又被那阵难言的喜悦和希望所惊醒,翻身跳下床,今天是周末,半天课之后可以到医院看浣思,如果浣思已搬回普通病房还可以陪陪妈妈,然后回家——她立刻想到秦康,无端端的脸又红了,大家僵持了一夜,秦康会不会先来找她?

  想到这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打开房门预备去洗脸,突然听见窗外浙沥沥的雨声——怎么?昨夜好好的天气今晨竟下雨了?亚热带的气候真叫人难以捉摸。

  心馨的好心情并未因下雨而改变,她依然轻松、依然喜悦。依然满有希望——说不出原因的,她知道,今天必是幸运的一天。

  吃完早多,穿上雨衣就上学。雨不大,天色却阴沉沉的,这种雨恐怕一天一夜也停不了吧?心馨反而喜欢那种大骤雨,一下子就能雨过天晴,就算不穿雨衣不打伞,也会淋得淋漓尽致。心馨怕打伞,她个性不拘小节,总容易忘掉手中的伞,掉在哪儿都不复记忆,所以她穿雨衣。

  站在公路局车站,她显得有些失望,这个时间应该遇到秦家兄弟,怎么全不见影子?莫非——他们故意避开她?莫非——永远不原谅她了?

  没有她多想的时间,车来了,她跳上去拍拍心口对自己说:“先上课,一切等放学再说!”然而放学时,秦康——是不是该秦康先给她道歉的?

  她走到车尾最后排坐下,她喜欢坐车尾,反正她要到台北车站才下车的,犯不着在前面任人挤。坐下来,拿出数学书。昨夜没去秦家,也不好意思找秦恺补习,今天加点油,背几个公式吧!

  才开始背,她敏感地发觉旁边的人在注视她,目不转睛得令人气愤。心馨最讨厌在公众场台盯着人看的家伙,一点礼貌与尊重都没有,放肆,令人恨不得打他两耳光。她抬起头,正预备不客气地骂人的,遇到一对深沉而关怀的友善眸子。眸子的主人是一秦恺!

  “咦?秦恺!你怎么在车上?”心馨意外又高兴地叫,“你在什么站上车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今天比较早,我散了一会儿步,在前一站上车,”他依然是目不转睛——他非轻薄之徒,为什么看得这么专注?“我看见你低着头直冲!”

  “没想到有熟人!”心馨娇冠的笑。“对不起!昨夜——有事,没去你那儿补习。”

  “没关系!”秦恺脸上的光芒特殊。“今夜来也一样。”

  “今夜——”心馨迟疑着。该去吗?万一秦康不找她道歉,又不接受她道歉,她还能去秦家?“秦恺,你以前说过,可以到我家来补习的。”

  “是!”秦恺微微皱眉。“你不再去我家?”

  “我——哎!”心馨是真稚而坦率的,“我想——我以后不方便再去你家,原因是——我不能告诉你!”

  “不方便。”奏恺似乎在咀嚼这三个字。秦康昨夜不许他帮忙,他——该怎么做?“我们家有人得罪你?”

  “没有!没有!”心馨连连摇头,“你不会明白的,反正很糟,以后你一定会知道。”

  秦恺歪一歪头,似在考虑。他那深刻又漂亮的脸孔,配合着这阴沉的天,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我知道哥哥昨夜不开心。”他说。

  “是吗?是吗?”心馨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大发脾气,秦恺,是——是我惹他生气的。”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望着她。

  “我也不知道,”心馨苦恼地说,“秦康变得——好奇怪、好凶、好莫名其妙,我一点也不懂!”

  “那么,你为什么不要他解释?”他已经在帮忙了,是不?这善良的男孩,他真是全无妒意,只有祝福。

  “不——那不好,”心馨的脸红了,“我不想引起——太多误会。

  “误会?谁?”秦恺皱眉。

  “哎——我愈说愈糟,不谈这些。”心馨费力挣扎着,摇头。“我希望下午看妈妈时她好多了,能搬回普通病房就太棒了。”

  “很抱歉,我一直没时间——去看她。”秦恺说。他绝不提昨天曾去医院的事——他永远不会再提了,没有人会知道,是吗?除了他自己。

  “抱歉什么呢?现在也看不到。”心馨笑,“星期六下干你也有课?”

  “没有课,帮教授做点实验。”他垂下眼睑,他——在掩饰什么吗?

  “哇!清高兼一流,”心馨怪叫,“帮教授做实验,高材生才有资格吧?”

  “不必高材生,无聊的、有空闲的人都去帮忙,”他说得特别,“是打发时间。”

  “如果我的时间多得要打发,我宁愿多睡几觉,多看几场电影,多逛几次街。”她说。

  “睡觉、看电影、逛街也打发不了孤单和寂寞,”他望着车窗外。“周围的人全与你无关,你仍然会呼吸到寂寞与无聊,甚至——往往会迷失在人群里!”

  “怎么会呢?我想——你比较不合群些,”她关心地望往他,“你为什么不试着多交一些朋友?”

  “对朋友我很挑剔,”他说,“我选择的是能心灵沟通的,但是——很难找得到。”

  “你的条件太高了,”她摇头不同意,“只要能合得来,只要真诚相待就够了,选择心灵沟通的,你岂不是在自找苦吃?哪里找得到呢?”

  “宁缺毋滥,”他说得好认真、好严肃,“我——曾经找到过,我很快乐。”

  “是吗?”她替他高兴。突然,她心中一动,一根记忆神经被扯动了,奏恺对她说过,她能使他心中的快乐满溢,快乐——一刹那间,她呆呆地望着他,笑室不曾敛尽,惊愕已浮上来。“你曾找到——是——是谁?”

  才一问出口,她恨不得要给自己一巴掌,怎么问得这么蠢呢?关自己什么事?不出声又不是哑子!

  “那是——你不认识的人,”秦恺不着她,他那么好、那么体贴,他怕她难堪,是吗?“很好、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心中只有爱,没有仇恨、没有猜忌,她善良、真稚、天真、纯洁,她的笑容是阳光,她的眼泪也属于阳光,她是个永远欢笑的女孩,她幸福、她完美,因为她拥有人人向往的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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