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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凡颤抖地抓往那张病历表,抬起头,憔悴的脸上益发苍白了,只有那深邃的黑眸燃烧着灼人的火焰,这火焰——奇妙地,使他振作,使他的生命力旺盛,使他整个人坚强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沛文推门进来,看见哲凡,看见哲凡的神情,他的脸也变了,轻松变得严肃,笑容也消失,变得——沉重了。

  “你——知道了!”沛文指一指病历表。

  “沛文,怎么可能?你——没弄错?不是一切正常,她正步向健康吗?怎么可能?”哲凡的声音嘶哑了?

  “一切正常,步向健康是告诉病人的。才不会令她不安和绝望,”沛文严肃又理智地,“事实上,开刀之际我就发现了,不是我或任何人的能力可以挽回的,这次手术——只是暂时性的痊愈。”

  “不,不可能!”哲凡的声音从嘶哑变得古怪,像哑巴在哭泣似地,“她看来一切正常和良好,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她十分快乐,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沛文黯然。

  “我们替她再输查一次!”哲凡一拳打在桌上,此刻他不像个病人,又是理智、冷静的刘哲凡医生了。“我绝对——不能相信这结果!”

  “我已在开刀之际作了最透彻的检查,我能肯定,”沛文脸上肌肉不听指挥地抖动,他在紧张?“我们不能再检查,引起她的怀疑反而不好,你要为她着想。”

  “不检查不是任她——天!怎么是这佯的?”哲凡颓然倒在椅上,双手伸入发际,痛苦地呻吟。“沛文,没有任何方法?你是脑科专家,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救她,充其量延长她的时间,但——对她是残忍的,她会失明、她会神智不清、她会痛苦万分——你该明白的,哲凡!”沛文激然地说,“这种病还没有真正的方法或药物能医治!”

  “不——不——”哲凡整个人崩溃了,他捧着头喃喃低语,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不——这太残忍,她怎能受得了?不——我情愿替她,我情愿——”

  “理智些,哲凡,”沛文轻轻拍拍他,“再一次病发前她至少还有一年,我们所能做的,是令她这一年得到幸福和快乐,我们只能这么做!”

  “然而——生命的尽头就在能看见的前面,怎能幸福,怎能快乐?”哲凡哭泣着,不是为自己,只为浣思。

  “文章的好坏不在乎长短,在乎内容,”沛文是理智的。“生命也一样,在有限的时间内能让它丰盛,把一生的火在短短的一年中燃烧,谁能说不快乐?”

  哲凡怔怔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沛文。

  “我们——该怎么做?”他问。

  “为什么不问你自己?”沛文有些释然地笑起来,“正伦离开了,你该是惟一可以帮她的人!”

  哲凡思索一阵,神色益友凝重。

  “我只有一条路走,是吗?”他问。

  “你自己知道!”沛文摊开双手,“我一直瞒着你这消息,就因为怕你说我安排和操纵你的生命。”

  哲凡思索一阵,长长地透一口气,说:

  “无论你怎么做,至少,你得给我相同于浣思的生命,一年或二年,”停一停,再说,“如今这个情形,你说,是不是上天对我和浣思任性.骄傲、不让步的惩罚?”

  “上帝要在你身上划一刀,你逃不了,”沛文精神大振,“我去安排手术室,你自己走进去吧!”

  第十二章

  就在浣思不能置信的情况下,在心馨和秦康的惊愕中,哲凡走进了手术室,由他的老同学兼好朋友沛文替他动手术,切除了他痛苦的病源。

  他住了十天医院,就往在浣思隔壁病房,愈来愈接近痊愈的浣思每天去照顾他、陪伴他,一如他照顾和陪伴她一样。令浣思惊讶和欣喜的是,他的冷漠消失了,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变得温柔体贴,变得——脉脉含情,是情吧?他总那样目不转睛地凝视浣思,一如二十五年前在校园中,这——不是做梦吧?

  手术后的浣思虽然失去头发,喜悦的心情令她容光焕发,除去纱布后她就戴一顶法国小帽,她依然令人赏心悦目。

  今天要出院了,浣思和哲凡一起出院,说好了秦康和心馨来接他们的,时间还早,浣思整理好一切就到哲凡的病房帮忙,哲凡却已经在沙发上等待了。

  他已不再憔悴、不再疲乏、不再痛楚.不再消瘦,十天的休养使他的昔日风采恢复了八成,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孔流露的竟是那样柔和亲切的微笑。

  “整理好了吗?”浣思问。心中有一抹模糊的喜悦,她竟不再觉得出院就是分别。

  “好了,”哲凡温柔地说。冷漠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呢?”

  “也好了,”她笑得那么愉快、那么安详,“心馨和秦康来了就可以走。”

  “出院——你仍得休养。”他说,说得有丝困难。

  “你也是,”她优雅地拉一拉裙子。“温太太能照顾你吧?”

  “温太太只是管家,”哲凡突然说,他涨红了脸,像个稚嫩的年轻人向爱人求婚般的羞涩。“我那房子缺少一个女主人,五年来它总不像家,这是——遗愿!”

  浣思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他,她以为听错了,他说的是什么?缺少一个女主人?他怎么突然会说这样的话?当她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时,她曾一再暗示、一再表白,他都毫无反应,他——怎么突然这佯说?

  “你——想告诉我什么,是吗?”浣思双颊绯红,紧张地说。

  “我想说——五年了,你可愿回家?”他再吸一口气,真真诚诚、全心全意地说。

  回家?这两个字令浣思全身燃烧起采,她的思想、她的感情、她的爱,她咬着唇想压抑着那股翻腾如海涛的激动,她做不到,她完全做不到,因为“回家”——那是她心底渴望了五年,那是她以为今生今世不能再实现的梦想,回家——天!这怎么说呢?回家!她哭了!喜悦、激动、满足、感激地哭了!

  “浣思,”哲凡站起来,拥她入怀,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别哭!别激动!五年前的对与错.是与非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受到挫折、受到折磨,我们都痛苦过、后悔过,但我们都骄傲,我们只互相试探而不肯说明,现在让我们打倒自己的骄傲,打倒可恶的过分自尊,让我们——再共同寻找幸福,好吗?”

  “哲凡——”浣思哭得像个孩子。靠在哲凡胸前再也不肯移动,她实在疲倦了,这是她体歇的磐石,是吗?感谢神,她竟又得回了哲凡!“哲凡——”

  “人常常自以为聪明地走了许多冤枉路,终必回到正道上来,”哲凡感慨地说,“浣思,以后的路——让我们携手前行,我不愿再失去你!”

  “哲凡——”浣思抬起头,仰望着二十五年来惟一令她心动的男人,她终于又得回了他,失而复得的感觉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她——哎!得回了哲凡,即使叫她立刻死去,她也再无遗憾。“我——我以后再不任性、再不骄傲,哲凡——为什么——变得这么美好?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一生中惟一所爱的。”他轻轻吻一下她。

  轰然一声,往日的恩怨、往回的是非、往日痛苦的经历在那轻吻中逝去,她心中只有爱,只剩下爱,今后她只要爱,爱哲凡,她的丈夫,她心中惟一的男人!爱,本身就是言语,它不需要说明,当她仰望他,他已承受了她全心全意的爱,他满足而感慨地轻叹一声,几乎失去的,他又得回来了!令他自己也惊讶,他对她剖白内心的,他竟完全没想到她的病,她那短促的生命,没想到同情、没想到怜悯,只是爱,只是爱——

  浣思吸吸鼻子,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哲凡说惟一的爱,那么哲凡的酗酒、哲凡的自暴自弃、哲凡冷漠下的痛苦莫不全因她绝然离去而起?她——唉!爱能医人心灵,也能伤人心灵,她错得多么厉害?好在——仁慈的上帝给了她再次的机会。

  “我愿在以后的时间里补偿一切,让我们的生命更丰盛!”她带泪的真诚十分动人。

  “不必补偿,一天的降雨过后,能在黄昏时让我看见灿烂的阳光,我已满足!”他凝视她。此时此刻,他真有新婚的感觉,他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新娘。

  “黄昏的阳光——晚晴,该是一天中最美、最醉人的时刻!”她自语着说,“你说是吗?”

  “谁说不是呢?”沛文的声音突然加进来。

  “手续办好了,心馨和她漂亮的男朋友在楼下等着,”沛文又说,“哲凡康复后回来上班之时,别忘了请我吃饭。”

  “沛文,我们该对你说些什么呢?”哲凡拥着浣思问,“你给我们太多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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