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哽咽地一字一句地述说:“昨天晚上,我被人——”她柔肠百转,心海波涛汹涌,天晓得,她用了多少力量才鼓足勇气将那最不堪的一幕全盘托出。
“不、不,你在骗我!”他脸孔倏然扭曲,整颗心都被这个伤人的谜底掏得空空的,他发出一声颤抖的呐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然而,凝睇著她那泛白而泪光莹然的面容,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将他整个灵魂浸淫在梦魇里,浑身的血液彷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原谅我,思阳。”她不胜愁苦地哀声求他。
他激烈地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宁愿不知道——”
他那几近凌迟的目光逼出了她满腔酸楚而悲怆的热泪,她扑卧在床上痛哭失声。
陈思阳痛楚地闭上眼,在这一刻,他的灵魂、神志彷佛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心无芥蒂地伸出结实有力的臂膀,拥住痛苦而无辜的她,用他的深情抚平她的伤痛;另一半则严厉地批判她的轻率,竟因酒醉而失身。这两股迥异的思绪撕扯著他,更烧灼了他的心。
老天!她就像是一朵清灵沉静的水莲,幽柔皎洁又不胜楚楚,他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著、怜惜著,为了替新婚之夜留下最瑰丽的回忆而谨守著君子之风,到头来,却落得花残萎地?
这深深刺伤了陈思阳的男性自尊,他没办法宽宏大量的当作没这回事。他逃开了,仓皇而狼狈地冲了出去。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根无情的鞭子,狠狠抽过段立莲紧缩的胸口,她面无血色、精神几近崩溃的放声大哭,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包括她的爱情、婚姻、事业都在这一刻完全粉碎了。
泪,像没上紧的水龙头,涓涓细流。
段立莲没有再回去“天鹅堡美语教育机构”上班,她害怕面对陈思阳以及他可能流露出的鄙夷目光,即使没有,就算是同情她也受不了。
她在家里等了三天,陈思阳没有来,她不怨他。到了第四天,他给了她一通电话,希望她别怪他,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再谈未来。
“我们之间还有未来吗?”她不愿自怨自艾来博取他的怜悯,只是还没学会狡黠,不知道掩饰情感。
“立莲。”陈思阳在另一头咀嚼著苦涩的滋味,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保证未来的慷慨言辞。
她暗自苦笑,乘机向他提出辞职的要求。
“有必要这么做吗?”陈思阳问。
“我现在没有心清上班,请你体谅,并且在伯父面前替我说明——”
“我懂了。”他的心刺痛地揪紧一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那件事,至于我爸那边,我会另外找个理由向他解释。”
“谢谢!至于冰瑶——”
“冰瑶一样可以来上班,你也可以,立莲。”
“过一阵子看看吧!”她忍住满腔的酸楚。
如果你还爱著我,为什么你不来找我,思阳?你甚至吝于给我一个安慰,只因我在你心中已经不再完美如初了?
“立莲!”似乎感应到她静默中隐含的责备,陈思阳迟疑了一会儿,斟酌著字眼说:“我对你的感情没变,只是——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你——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你受不了我被人‘捷足先登’。再见了!思阳。”她挂断电话,倚著雪白的墙壁缓缓跌坐地上,失魂落魄却哭不出来。
段立莲没去上班,加上反常的举止,周冰瑶自然会加以询问,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便在上班时间藉机试探陈思阳;陈思阳只以“两人之间出现差异”随意带过。周冰瑶机灵的没多问,只是大胆的对陈思阳表现出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一面,常常中午两人都一道用餐,不著痕迹的亲近他。
她晓得他对她是没有防备的,因为她是段立莲的妹妹。
而在段立莲面前,周冰瑶常有意无意的提起,“陈大哥好过分,每天都约不同的女孩子出去吃饭、看电影。”她还不服气的咬著嘴唇哼著,“陈大哥这么做分明是对不起你嘛!姊,我陪你去找他兴师问罪,质问他究竟置你于何地?是否变了心?”
段立莲心知自己已丧失了质问他的资格,闻言只是摇头。“我和他分手了。别多问!冰瑶,拜托你。”
周冰瑶就等这一句话,让她可以心无阻碍的倒追陈思阳。
段立莲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最亲近的人设计,只是单纯的伤心陈思阳那么快便“不甘寂寞”。当然,他的条件够好,多得是身心清白的女孩子等著递补她的位置,安抚他受创的自尊心。
陈思阳不会回头了。
她亲手捻熄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又过了一个多月浑浑噩噩的日子,沉闷不乐的心情就是挥之不去。段立莲知道自己再不振作起来,就没有人能帮她。她不敢将实情告诉舅舅一家人,即使欧中原为了婚事终止早已发出了疑问,但她总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说。
她常常一大早就出门,并且不带手机,存心不与任何人联系。她几乎坐遍了台北的大小餐馆与咖啡店,足迹遍及百货公司及各大卖场,却又双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她问自己,真的想找出“他”来吗?她连他的面孔都拼凑不出来,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指出他的罪状?那种卑鄙无耻、恶劣下流、无品无德、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坏男人,真的找出他来,恐怕非但讨不回公道,还会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
段立莲并不天真,只是她不能、亦不敢想太多,她白天在外寻寻觅觅,到了夜晚,拖著疲惫劳累的身心回家,把自己摔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地,被榨乾精力的她虚软地游进梦乡。
最近一次梦见“他”,又再次听见“他”的声音,“别怕,我会很温柔的。”她跌入了充满绮丽色彩、令人晕眩而狂野忘情的欢梦天地,她因为自己在梦里回应他的激情而呻吟出声,吓得从梦中醒来。
“我怎么会这样了?”她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唇,一手按住胸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作那种梦?“莫非我骨子里是个狐媚女子?我那样恨他,居然——”她羞愧得一整天魂不守舍、方寸大乱。
终于,她把自己逼得重临“出事”地点,站在那幢造型典雅的别墅前,她再度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愚蠢得多离谱!有哪个歹徒会过了一个多月的平安日子后,又再度造访被他下手的人家?等著被抓进牢里吗?
相反的,她在自找罪受!在自己难以愈合的伤口上洒盐巴,痛得她五脏六腑再度纠结成一团。
“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她怕眼泪会夺眶而出,扭转身子背向别墅,想走,却有著前途茫茫的感觉。
“嗨!段立莲。”突然有人叫唤她。
她愕然回头,敞开的铝门前不知何时走出一名高大颇长、英俊迷人的男子,他双手抱胸、微眯起眼睛打量她全身上下。
段立莲凝望那双清亮有神、正以饶富兴味的目光打量她的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体内窜过一阵奇异的颤抖,从她的喉咙直通向足踝。
他似乎察觉出她的困窘,不禁有趣地扬起嘴角,半真半假的开口问:“你在找我吗?段立莲。”
他那温柔亲昵的语气似乎表示他以前就认识她了,她的困惑更深了。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段立莲嗫嚅不安地问,躲不开那两道令她心跳紊乱的灼热目光。
“对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甚至也可能不记得我的脸。”那双紧迫盯人的眼睛突然变柔和了。“我叫李飞凡,木子李,飞翔的飞,平凡的凡。”说话的同时,他的眸底似乎闪过一抹奇异、跳动的光彩。他回味著那一夜的缠绵,正预备向娥眉夫人调她前来时,她却自动上门。
“你消息挺灵通的,知道我刚回国就自己找来了。”虽然他很渴望再次掬饮她旖旎醉人的气息,但她太明显的“企图心”却也教他的心戒备起来。“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你不知道我是谁,却晓得找到这里来。难道娥眉夫人忘了游戏规则?她告诉你这幢别墅是李家的?”
多奇怪的男人,净说些莫名其妙、却又彷佛语带玄机的话。段立莲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怕遇见个精神异常的男子。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却教她的心为之一动。
她鼓起勇气问他:“你是这幢别墅的主人?”
“可以这么说。”李飞凡扯出一抹冷笑,心想,外表清纯的女人玩起把戏来果真唬人,若不是早知她的底细,真的会被她给骗了。
“对了,我的皮包——”
“在里面。”玩把戏吗?大家一起玩。李飞凡以一种好玩的心态来面对,“进来吧!”他迳自转身先进去,并确定她会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