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她怔然。
「妳身上哪儿痛?」他继续问。
「我……我不知道。」
他在跟白痴说话吗?「该死的妳,从头到脚摸一摸不会呀!」他几乎要咬牙切齿才能忍住骂她的冲动。
「哦。」她果真听话的从头摸到脚,「我哪儿也不痛,没受伤。」
李斯不禁自嘲,还真是奇迹,她竟然没受什么伤,走了什么狗屎运。「那妳哭什么?」他没好气的道。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果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我想家……呜……」她又哭了。
他真想打自己嘴巴,她已经不哭了,他干嘛提醒她啊,真是自作自受!「别哭、别哭。」他试着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再压低。
「我怕……呜呜……我看不到你……」宁雨继续哽咽着。
「别怕、别怕。」天啊!哭得他心烦意乱,他可从没哄过女孩。不过,据刚才的经验得知,他若吼她,她的哭声一定会毫不客气的盖过他,他只好将声音放柔,天知道,现在受伤的可是他耶。「妳试着爬到我这边来,我应该在妳的右前方。」
「我……我不敢,我旁边有血,我不敢动。」一说完,才想到或许她身边有血肉模糊的死人,这下她更害怕了。「我怕,救我啊!」她紧紧抱住自己惊叫着。
「好、好,我过去、我过去,妳别叫了。」他投降了,心中咒骂连连,只得认命的向她那边移动。途中又扯开了伤口,他痛得低咒几声。「好了,别哭了。」他摸到了这个爱哭鬼。
她哇的一声变成嚎啕大哭,并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再也不肯放开。
妈啊!他要翻白眼了。「别哭、别哭,乖……」他试着安抚,但不管用。
蓦地,在这漆黑的地方竟响起了歌声,歌声舒缓轻柔──
「在清晨芬芳的蓓蕾中,微风下草波向远方轻流,在那生长着雏菊的野地里……」
「真好听!」宁雨哭着哭着,终于被歌声吸引。
他见她不哭了,着实松了口气,又接着继续唱下去。
恍若幽冥地府、黑暗的宇宙里飘荡着柔缓的歌声,也是这无尽黑暗里唯一的声音、唯一的希望;她的情绪也随着歌声渐渐的平缓下来。
听他唱完后,宁雨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经常听老妈唱,应该是摇篮曲吧。」他也不是很清楚,是童年盘旋在脑中的。刚才一心急,下意识地便唱了出来,没想到还真有效。
「谢谢你唱歌给我听,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静默了一会儿才问:
「我们会不会死呀?」
「不会,不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李斯笃定的道。虽然他心中觉得没有获救的可能,但为了让自己的耳朵得到安静,只好骗骗她。
然而这么长的时间他没有窒息的感觉,就说明这里与外界是相通的,他们被埋得应该不深,重见天日或许还是有希望的。他虽是烂命一条,在世上也了无牵挂,但若真这么死了,他还真是他妈的百分之百不甘心。
「嗯!我相信你。等我被救出去以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的爸爸、妈妈道歉,他们平日那么疼爱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妳做了什么?」他突然间对她的话产生兴趣。
「我……我离开了家,我家人说我跟他不适合,所以我……我……」宁雨不好意思的说出口。
「哦!原来是小丫头离家出走与情人私奔!」他笑了出来。
「不……不是,我没有私奔。」她红着脸否认,「爸爸看到了他给我写的信,说我跟他不适合,我一时气不过,就离开了家。但又无处可去,只好去找他了。」
「妳爸爸一定是偷看信。」
「你怎么知道的?」她一脸惊异。
他又笑了,单纯的小丫头,他的心情大好,当然伤口不再疼痛也是原因。「妳被困在这儿,妳的情人一定很担心!」他调侃的道。
「他不是我情人,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去找他。我现在已经后悔了,爸爸说得对,我们并不适合,他只是大一的学生,我若真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吓一跳的。我们都没有工作,也没钱,现在想来,我真是太冲动了。」她在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 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而非他。说她爱他,不如说她更爱他所说的梦,然而梦易碎,人易醒,现实中最爱的还是宠爱她十四年的亲人。
小丫头倒是很理智,他撇撇嘴。
「救我们的人为什么还没来?」
「就快了。」他答。
「我们会死吗?」她十分紧张。
「不会。」
「你去过长城吗?」她突然问。
李斯觉得她的问题有些怪,但还是回答:「去过。」
「我没有,去年学校夏令营活动本来是要去的,但妈说我身体不适合长途旅行,就错过了。老师说身为中国人不论是否在异国他乡,长城是一定要去看的。我要是死了,就看不到了……我们不会死吧?」她又有些惊怕的问。
「当然不会!」他再度保证,心中却在低咒,该死的!伤口怎么越来越疼了?
听到他的话,心里踏实了,于是宁雨好奇的问:「长城是什么样子?」
「跟电视和报纸上说的一个样子。」他不耐烦的说,伤口疼得他快抓狂,血倒是不流了。
她感觉到他的不高兴,像受委屈般,眼泪又禁不住的涌出来。这回她没有出声,但泪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天!妳怎么又哭了?」他气急败坏的说,现在哭的应该是他。「好好!妳别哭了,我陪着妳还不行吗?」
她的嘴角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她的好奇心很重,什么问题都问,他就给她回答,回答不上来的,他就瞎掰、随口胡说,只要她不哭就行了。
她喜欢听他的声音,希望他不停的说话,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心里对黑暗的恐惧就会少很多。
但时间一长,她就感到不舒服。
「我好冷。」宁雨打了个寒颤,头昏昏沉沉的。
他摸她的手,的确凉得像冰块似的。「靠到我怀里来。」她蜷曲的身体依向他,他把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她轻哼了一声,在他胸前蹭了几下,便不知不觉沉睡了。
也许是刚才哭累了吧!他感觉怀中的她又瘦又小,轻抚她的背,再将她抱紧点,她不自在的动动身子便又睡去。他僵直身体没敢在动,怕她不舒服。不一会儿,他不禁自嘲的笑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细心。他对女人向来不屑一顾,尤其她还是个爱哭的小丫头。对!他可能是怕她哭个没完没了,所以才对她这么体贴入微吧!
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黑暗角落,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这里没有晨昏、没有日月,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
「我好饿!」她觉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头也好沉好沉。
「等我们出去就可以吃个够,妳想吃什么?」李斯的态度好了许多,变得十分有耐心。
「我想吃妈妈煮的麦片粥,又香又好吃,我可以请你吃。」她虚弱的说,「你呢?你最想吃什么?」
「糕点,各式各样的美味糕点。」唉!真他妈的饿啊!
「对哟!麦片粥配上糕点一定好吃极了!可惜我不会做……」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接着又昏睡过去。
到后来,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有意识的时候也是被饿醒的。
「我们会死对不对?」
「有我在,妳不会死的。」他安慰她。
「可是我好累,也好难受,我想我活不成了。」
「妳当然得活,妳还要见妳的爸妈,妳的情人还在等妳,妳还要请我喝妳妈妈煮的麦片粥。」他鼓励她。
这小丫头在他怀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恐怕撑不下去了,而自己呢?又能撑到几时?但他的求生意志不允许他放弃,他也不允许她放弃。
「对!我还没得到爸妈的原谅,我不可以死的。」她低喃。「我想听你唱歌。」
「好,我唱给妳听。」嘴唇已干裂,嗓子早哑了,但他还是唱着走调的歌,像歌手那样认真的唱着。此刻他真的怀念小丫头中气十足的哭声,可悲的是她现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宁雨昏昏沉沉的听着,歌声带她穿越高山、河流,带她飞向蓝天,她摸到了云彩,感觉自己会飞会跳,像精灵一样在天空中旋转再旋转。
突然间一个声音把她拉了下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却还是黑暗,永无止境的茫然。不,她要飞上蓝天,她要去与白云作伴,她不要黑暗。但那个力量好大,又把她硬扯了回来。
「小丫头!醒醒!外面有动静,有人来救我们了。醒醒!丫头!该死的!妳醒醒……小丫头……」
她好像又听到他的咒骂声,唉!警察应该以身作则,他怎么总说脏话呢?她无奈的笑了,接着失去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