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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以她的了解,他向来不是那种会落阱下石的人呀,如今却一径地恶言相向,不像他为人处世的作风。

  不知是屈辱亦或羞愤,霍语珑的身子隐隐发抖,乌沉的瞳眸闪耀怒光,披散的黑发遮去半边脸庞。

  一瞬间,她挺直背脊,勇敢无惧地迎视这个对自己深具敌意的男子。

  “你想怎么样?”

  “哦?”听到这个可笑的问题,他刻薄冷笑。“好心救了你一命,跪在地上对我磕几个响头吧。”

  “海堂哥!”东晏芷忍不住低呼出声。

  若非她丧失了骄傲的气势,恐怕早毫不留情地狠狠反驳。可叹今日的她落难至此日地,这男子的无礼要求,她只能颤抖反问——

  “凭什么?”

  “凭你当年同样欺凌过我,让我吃足不少苦头。”

  “我欺凌过你?”

  “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了啊,”击掌间有所顿悟,邱海堂深感惋惜的点头。“四年前在双燕拱桥边的一场演出,您霍家千金曾与我唇枪舌剑了一番,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提及此事,他肚子里还有一把未烧完的火。“骂不过我也就算了,还要贱招派人来团里找麻烦,害我被罚整整三天不许吃饭,跪在雪地里冻得险些丢小命。这些可都是你的杰作,你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只见霍语珑脸色淬变,无法否认他的指控。怎料得到这个男子就是当年脸涂花彩的狮子郎,如今硬生生反咬她一口。

  似笑非笑,似哭却无泪,倔强的眼盯着身前那扇门板。

  “我不会跪,也不会道歉,如果你有种,尽管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异常平静的语调,叙述着像与自己不相干的话。

  心头之火再起,邱海堂神色浮嚣逼近一步,突然有个人急忙窜进抵在他身前拉开他。

  “海堂哥,你干嘛这样呢?”东晏芷又急又恼,从没见他这样动怒。“事情过了就过了,你明明不是那种会记仇的人,何况她的病刚好,禁不起你这样折腾,还是饶了她吧。”

  “要不是她装聋作哑,对我们的问话不理不睬,我也不需要对她破口大骂。”他不改咄咄逼人的姿态。“她也不想想是谁救了她,是谁好心照料了她一天一夜,醒过来拍拍屁股就想走,这算哪门子的感激?”

  “好了,就别说了嘛,”她于心不忍的轻瞥霍语珑一眼。“她从一个富家千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很可怜了,何况我们不知道个中内幕,就别为难她了,好不好?”

  瞪着他这个菩萨心肠的小师妹,邱海堂真吐不出一个“不!”字。

  在他们一个恳求一个犹豫的时候,霍语珑已打开了那扇门冲出。

  “喂,你——”

  邱海堂咬牙切齿想立刻揪她回来,无奈东晏芷在后头拼命制止他,使他无法如愿。

  这个可恶的刁蛮千金……

  不,应该是落魄的霍语珑,真是欠人好好教训她!

  虽她现在已那么落魄,但尚不知往后还有一堆苦头等着吃呢!

  入夜后的冷风阵阵刮起。

  残枝枯叶伴随着风儿旋舞起落,卷带黄沙尘土,扬起漫天灰雾。

  一路蹒跚跛行至逸水村的霍语珑,用意志力苦撑着脆弱的身躯,冻僵的两手缩在腰际试图取暖,行人稀落的青石板街道,惟她步履颠簸摇晃。

  好想念她的貂毛皮草、棉袄裘衣,仓促离开霍府时,从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是如此的严寒,钻心刺骨的冰冷冻僵了流动的血液,促使她感受不到丝毫暖气,口中呵出的白色烟气,已无任何温度。

  再这样下去,也许她会在降雪之前,就因饥寒交迫而死于阡陌之途。

  遥远地瞧见一间半废弃的土地公庙,外头蔓草横生,里边却有火光出现,打着哆嗦的身子,她在几乎无法呼吸的情况下,挺着一口气跨进了门槛,却让眼前所见呆愣了半晌。

  一群身着破衣褴裳的老幼乞儿,围坐在一簇旺盛火堆前争相取暖,阵阵她所不熟悉的腐臭味窜进鼻腔,空着的胃强烈翻搅,忍不住撇开脸干呕一番。

  对这位不速之客的闯入,乞儿们个个瞪圆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抱持着纯粹的戒心,并无不友善之意。

  尽管味觉很不舒服,霍语珑还是傍着身后半毁圯的墙垣席地坐下,能够在寒风交肆中得到些许温暖,实是求之不得。

  “喂,小姑娘,到这儿来会热些。”正想垂眼睡去,耳际传来低哑粗嗄的老人声音,似是朝她而喊。

  睁开眼睛寻找声音来源,发现是个发鬓皆白、岁数颇大的老头子在叫唤她,皱纹遍布的脸上尽是风霜,一双眼却精明有神。

  “就是你!快点过来吧,你的手指和脸颊都冻成了紫色,再不烤烤火,一闭眼很容易送上西天。”

  霍语珑还是怔忡着没动,但当她低首检视十指冰条,亦感觉面上肌肤紧绷欲裂时,即刻起身凑了过去。

  老头子的身侧空出个位子给她坐下,动作熟稔的陆续丢了几块柴薪到火堆里,火焰传来的热流一度灼伤她的手心,她却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怎么会流落街头?”突然的问话使她从凄恻的哀伤中惊醒,抬起头,七、八双同样疑惑的眼正盯着她,发现大部分皆是老弱妇孺,或是身有缺陷的人。

  “我是弃婴。”她没有挣扎,只是面色冷凝的掩饰住内心痛楚。

  “卖掉你这身没有御寒作用的高贵布料,可以换一些粗劣的厚袄挡风。”老头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旁边慈眉善目的瘦小妇人好奇问道。

  “我没有名字。”她专心烤火,回答了什么已不重要。

  “原来是叫做‘无名’,”老头子居然认真点头。“如果你想成为咱们的一份子,就得和大家做一样的事。”

  注视着火堆中劈哩啪啦的小火焰,她没听进他的话就点了头。

  “我是这儿的长者,叫我朴大伯就行,你有手有脚,找份工作应该不难。”

  “我什么都不会。”说不上这是怎样怪异的情形,三两句交谈,她就成了乞儿的伙伴,也不细索自己究竟有何打算。

  “真不肯出卖劳力的话,只好上街乞讨。”朴大伯也不问她从何而来、是何出身,便自作主张替她决定。“这逸水村的好心人家不多,要分得半瓢半羹的剩菜实在不容易,你想填饱肚子,得靠自己努力。”

  乞讨?

  急转直下的发展,失控得教人始料未及。

  霍语珑呆呆傻傻地“啊?”了一声,甫回暖的身子才刚觉得生气不少,又让这个朴大伯的话给弄僵了四肢。

  “你无家可归吧?”他再问。

  “我……我是。”她迟疑地点头。

  “这就是了,你不待在这里,流落到街头照样会饿死,逸水村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注定没得选择了。”

  她继续呆愣着没有动静,脑中空白一片。

  残破的庙门外,入冬后的第一道雪静静覆上大地。

  第三章 无痕

  褪下那一身骄傲的黑色缎面锦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土灰色的简陋布裙。

  她,霍语珑,告别了过去十八年的刁蛮与跋扈。

  爹爹最爱的黑,不再是属于她的尊贵色彩。

  茫然立于雪花纷飞的市井之中,仰首望天,染白的天际不断降下霜雪。

  从此之后,她的人生将没有春夏秋,永远地留在冬季。

  手捧朴大伯给的一只破碗,她咬紧牙龈,开始挨家挨户的乞食,然而撇不下的自尊与身段,让她饿上了两天肚子。

  “喏,这个给你。”

  再度两手空空回到土地庙,一个行动不便的婆婆塞了粒白馒头到她手里。

  她瞪着手上硬如石块的馒头,万种思潮同时上涌,抬起头想对婆婆说句谢,只见人已走到后院的草丛去,八成是去小解。

  咬着冻坏的馒头,她小口小口的慢慢喂进干涩的喉咙里。

  当婆婆走回来,她赶紧迎向前去。“谢谢你给我这馒头。”

  “唉,明明是个年轻人,有手有脚,肯工作的话,有什么做不来的?”也不看她,径自坐到一处干草堆上。

  知道婆婆的话全是好意,她也不吭声,垂下眼睫静伫着。

  “人一老,就被那不孝儿子赶出家门,是不得已啊,你才几岁,去乞讨也不会有人搭理。”说着和朴大伯相反的话,婆婆重咳了几声,神色有些异样。

  她仍然没回话,只觉口渴难耐。

  夕照残尽,在外乞食的人一个个返回土地公庙。

  这时的霍语珑,已因过度疲惫而在墙角一隅沉沉睡去。

  入夜后,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惊天抢地的呼嚷划破寂静。

  意识恍惚地看着眼前一团乱的人影,霍语珑急忙起身,才发现之前舍她一粒馒头的婆婆正大量咳血。

  待在霍府娇生惯养又衣食无缺的她,从不曾见过这等惨状。

  苍白枯朽的面容奄奄一息,浑浊的老眼只待往上一翻,就撒手人间……

  “婆婆!”莫名的恐慌促使她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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