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方榆早领教过那些所谓追星族的辣呛味,几次被他的歌迷撞见两人的约会,歌迷误以为她就是夏仲希的女友,竟当场闹得上了报纸头条,害得她再也不敢在公开场合和他碰面。
只不过齐方榆却不晓得,夏仲希在当红之际引退歌坛,理由就是因为她的疏离。
“小心眼,到现在还在计较当年的事!”夏仲希三分调侃七分疼惜地说道,而映在眼里的倩影正紧紧揪着他的心,让他的视线无法从她的脸庞离开。
思绪开始倒转,回到十年前在医院第一次与她相遇的那幕,那楚楚可怜的身影到现在还牢牢印在脑海里。
那年他刚进医院实习,院方将齐方榆的案子派给他处理,手边的资料只知对方是个未满二十岁刚失去小孩的母亲,而他的工作是辅导这位年轻的母亲走出丧子之痛。然而谁也没料到,身为专业的心理辅导师却意外地爱上自己的病人;更可怜的是,他只是单方面的爱恋,他帮助她走出情感与心灵的伤痛,却帮不了自己走出仿佛永无止尽的情感迷宫。
夏仲希专注的眼神让她收敛起笑容,双眸低垂地将视线挪开。“别这样看我,我会害怕!”
“怕你爱上我吗?”浓密双眉下急促闪过一抹忧郁之光,他似认真又似玩笑地问道。但心里却比谁更清楚,方榆害怕的东西是什么,不是他那略带强制意味的表白带给她的压力,而是每当他进一步想接近她的心房,便会勾起那一段被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阴霾。
其实他是个失败的心理医生,不仅没治好病人的心病,甚至连自己也深陷泥淖而不可自拔。
缓缓抬起眼帘,她唇线不自觉上扬,露出浅浅地微笑。“你又来了,说好不准再提这事,难道想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夏仲希的眉头皱了皱,仿佛像个被老师捉到小辫子的小学生:“开开玩笑,瞧你怕的!”
弯起手肘,齐方榆露出俏皮的笑容推推他的臂膀:“人家也是开玩笑的。”
明知道那段不堪的过往与夏仲希无关,而他也无意勾起她的回忆,但其实只要他一出现,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便又开始翻搅,一幕幕的记忆如同昨日般鲜明地呈现脑海。
离开台湾的那年她才十八岁,除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外,她孤孤伶伶的什么都没有,本以为远离这块伤心地便可平静地过日子,怎知未来却是更大的挑战与折磨?就算她比同龄女孩都来得成熟,但一个小女生有什么能耐可承受未婚生子的难堪?
更何况当年她带着一颗被伤害的心离开台湾,为的是给自己留些尊严,不必面对被那个人羞辱与糟蹋后的不堪,然而上天仿佛执意惩罚她的无知与罪过,在离家背井远赴美国之际,却发现自己竟怀孕了。
那是多可悲的惩罚!是,她活该应受这种罪,但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生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知罪过而扼杀一条小生命!
不顾父亲与兄长的极力反对,不在乎外人加诸在她身上的异色眼光,在天人交战与百般挣扎后,她决定独自背负这项罪,无论如何也要生下这孩子。
然而命运似乎一再考验她的人生,怀孕期间不断地反覆出血让她一再进出医院,几次连医生都劝她放弃这个小生命。但或许是生命的韧性与执着,孩子出乎意外地在她肚子里孕育了七个多月,就在众人以为平安之际,突然的大血崩让大家措手不及,也让孩子提早来到这世上。
这场血崩差点要了她与孩子的命,让她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多月,而孩子也因为早产一出生便送进加护病房的保温箱。她能做的只是不顾家人与医护人员的反对,每天硬是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站在婴儿室外隔着冰冷玻璃看着孩子为生命而奋斗。
她的心如刀割,只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孩子受苦受罪。那是精力交瘁的折磨,时时刻刻担心孩子会离开她,那段日子她终日以泪洗面,只祈求上天能悲怜孩子让她平安活下来。
然而,所有的努力与期待最终还是破灭了,当医院通知孩子夭折时,她哀恸地昏厥过去,再醒来已是半年后的事。那半年,她不是昏迷,而是完全不复记忆,丧子的打击让她的心灵封闭了,不认识父亲、不认识大哥、不认识所有的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年。
是夏仲希救了她,当所有人都放弃之后他仍不松手,一点一滴唤回了她失落的心智,帮助她找回了自己,度过那段最惨憺的岁月。
“为什么心情不好?”上一秒她还嘻笑着,下一秒脸色却骤变,凭着敏锐的嗅觉,夏仲希闻到一缕忧郁的味道,而这味道太像十年前的那段回忆,疼惜之情不自主地冉起。但他必须刻意回避,怎么忍心让她再尝那痛彻心扉的滋味?“该不会是魏子军那家伙又惹你生气?”
将飘渺至虚远处的心思拉回,她不愿想起那个人,那个伤她极深的男人!对于夏仲希的贴心,心照不宣地放在心里。“不是,只是为了公事上的一些小事而心烦。”
“能让企业界最美丽的女强人心烦的,肯定不会是小事吧?”在引导话题的同时,夏仲希回头向前来招呼的服务生点了杯生啤酒,随即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放心,没什么事,很快就可以解决的。”确实,若不是过往的阴霾又悄悄浮现,她现在该伤脑筋的该是那件产品剽窃案,只是下午被魏子军闹了一番,她的心思全摆在私事上了。不过她已经欠夏仲希太多人情,实在不想连公事上的烦心事也让他一起分摊。
感觉方榆又在逃避了,她总是将他推出她的心房之外,不让他或任何人进入到她的世界。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问那个男人是谁?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何要伤害这样一个纯情女子?他想狠狠揍对方一顿,再告诉那男人,他夏仲希有多爱方榆,可以不计一切追随在她身边,只要他滚出方榆的心房,不要再纠缠着她不放。
然而他又有什么立场问方榆那个男人是谁?对方榆而言,他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一个比普通朋友还关心她的朋友、一个单恋她十年却不肯放弃的男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去找那个男人算帐?
更可悲的是,她宁愿选择一个既不爱、又不配她的男人订婚,残忍地将他的真心推得远远的,一眼都不肯瞧一下。
“方榆,我是你的朋友吗?”他再也忍不住了。
“嗄?”夏仲希如此唐突一问,齐方榆微微一怔。“怎么了?你当然是我的朋友。”
“是朋友的话,就听朋友的忠告,别再糟蹋自己,跟他解除婚约吧!”那样声名狼藉的男人怎配得上方榆?如果他败在一个条件比自己好、又更爱方榆的男人手下,那么他绝对二话不说有气度地退让;但偏偏对方是个花名远播又不知长进的公子哥儿,他怎么甘心,怎么甘心将心爱的女人送到豺狼的口中?
缓缓地垂下眼帘,微醺的面容上却是平淡难读的表情。“仲希,你又犯规了,说好不越线的。”
齐方榆的提醒没有让他收敛心情,反倒激起了他按捺已久的情绪:“我真的不明白,魏子军根本配不上你,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而不是我?难道我连那种人都不如吗?”
他的话微微刺痛了齐方榆的心,不知是酒精的作祟、还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究要发泄,眼眶竟不由自主地红润起来。她抿抿唇试图赶走涌上心头的心酸:
“仲希,别拿魏子军来跟你比,他根本比不上你,你是那么特别的朋友,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夏仲希抬起手想触摸她低垂的头,一阵迟疑之后又搁下。“那是为什么?给我个理由,不要让我输得不明不白。”
掀起泫然欲泣的眼,齐方榆强忍着泪水:“就是因为你是朋友,所以不想伤害你,你对我愈好,我的心愈有负担,我不能自私地只让你付出,却得不到回报!我不能,你知道吗?”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十年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你有权利追求幸福,不要将自己锁在象牙塔里,更不要将自己往地狱里送。”
强忍的泪水终于锁不住了,晶莹的泪珠如雨滴般滑落,在刷白的牛仔裤上染出了一朵朵的水印。“我有什么权利追求幸福?如果不是我的错,那个小生命不会因我而逝去,我的手沾了血腥,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我甚至无法再拥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你说像我这种人还配得到爱情吗?”那场血崩差点要了她的命,也让她无法再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