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龙想回家了,于是他们决定比赛,输的一方要绝对服从赢的一方。
比赛开始了——
独角兽说:“我可以一口气从这里跑到那边的山坡。”
龙说:“你是长跑冠军。”
第一回合,独角兽赢了。
独角兽说:“我可以飞到云彩上面。”
龙想想说:“扇扇翅膀,我就已经在云彩上面了。”
独角兽不满地嘟囔,‘哪是因为你的翅膀比我的大。”
第二回合,龙赢了。
独角兽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上。”
龙笑咪咪地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然后——再绕回到你身边。”
独角兽沉默了。
最后的回合,依然是龙赢了……”
零落疲倦地合上眼,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头顶的软发。
“然后呢?”玄武翼轻声问。
“然后……忘记了……”蜷在他的手臂中,她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体空荡荡的。
身为光皇与夜神的神兽,龙与独角兽根本无法长时间生活在彼此的世界里,否则将会魂飞魄散。结尾自然不可能幸福……
她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个失传已久的传说,又极为愚蠢地讲了出来?真是自讨苦吃……
玄武翼小心翼翼地翻转恋人僵硬的身子,凝视着她宛如蓝色宝石的双眸,说:“让我来告诉你故事的结局。然后龙对沮丧的独角兽说:我这么爱你,又怎么会舍得你伤心。有你的地方才是家,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喂,你又不是独角兽,不用太感激我……”
零落强忍泪意,“你这个油嘴滑舌的骗子!”
那是令阳光为之失色的笑容呢,他眯起眼,手指不由自主捋顺她凌乱的长发。
凝视着对方情深似海的神情,零落再次不争气地红了眼圈,泫然欲泣的脸庞慌忙压入恋人的颈窝,控诉般的低喃出声,“为什么幸福总是那么虚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因为人心太脆弱。”玄武翼代为解答,“灰心了绝望了,即使唾手可得的幸福也会随之溜走。唯有一心一意坚守感情的人才会最终得到幸福。”他忽然冲着她顽皮的眨眼,“像那种身心皆如磐石坚固的家伙,一定幸福得不得了!例如:玄武翼。”
她终于破涕而笑,“臭美!小心摔下来!”
“怎么会呢?”他的表情好像偷到油的贼老鼠,“平台很结实,绝对不会塌的。”
零落闷不做声,手指使劲地抓抓玄武翼的脊背。这种程度的痛对他来说不过是被小猫的尖爪轻轻搔过,他朗声大笑。
“坏心眼!”她恼了,狠狠咬住他结实的肩头。一松口,声音便掉入幽深的谷底,她万分哀伤地说:“翼,我带你去看看沧煌吧。”
☆☆☆
沧煌埋葬在山坡附近的小树林里。几抔黄土,一块没有任何署名的光秃秃石碑——寒酸而简陋的坟包淹没在日益渐衰的青色草丛中。弯下腰,将满怀花束放在墓碑旁,零落淡淡一笑,“你的王来看你了,沧煌。”
玄武翼跟着蹲下身,手指轻轻抚上墓碑光滑的表面,满心内疚道:“我来晚了。”
她垂下头,浓密的刘海遮住面孔,看不清表情,“因为不知道怎么写,所以碑文没有刻上去……”
“那就不要写了。”细细摩擦着冰冷的碑体,他喃喃自语:“这样空着也好。”
零落似乎受到很大刺激,错愕地盯着他看,“为什么?怎么可以没有碑文?”
“因为……”玄武翼沉吟,继而发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至少也该有个名字。”她轻声提醒。
他点头赞同,指尖滑过石碑表面,一层刺眼的金色光芒随之而生,滋滋的灼烧声过后,“沧煌之墓”四个苍劲有力的瘦金体大字出现在碑面。
长久地凝视着灰色发亮的墓碑,零落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意,“这样就好,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玄武翼安抚地揉揉她的发顶,“这样就足够了。”
她不动声色地偏偏头,躲开他温暖的手掌。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僵硬在半空的手臂,身边的少女已俯下身,额头一下下磕在碑前的土地上。硬生生打了个机伶,他神色慌张地抱住零落纤瘦的身子,厉声阻止她愚蠢的行为,“沧煌没资格接受如此大礼,你想害他魂飞魄散吗?”
零落动也不动地任他抱着,静幽幽的声音顺风飘出来,“早就魂飞魄散了。”
玄武翼将恋人抱在怀里,用袖子擦去沾在她额头的尘土,“说不定他已经投胎转世成小婴孩,在婴姗学步了。”
她茫然地看着散落地面的花束,凄凄笑起,“一个连躯体都没有的人要怎么投胎,你告诉我吧……”
风静,人静,众神静默。
玄武翼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握掌成拳,手背青筋条条凸出,声音却是伪装出的云淡风清,“连棺材都省了,那家伙一定很得意没花我半枚通用币。”
“真想揍你一顿!”零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他笃定地说:“沧煌一定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心甘情愿赴死的,他不需要我们的悲伤和眼泪。”
“那种愚忠!?”她跳起来,冷冷地笑,“他分明可以逃开的!”
她激烈的情绪对玄武翼没有丝毫影响,他依然平静似水,“真令人羡慕,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以卵击石!玄武族的人都是头脑有问题的白痴吗?”气到七窍冒烟,她完全不顾形象地挥舞手臂。
玄武翼站起身,拉她手腕,说:“不早了,回去吧。”
零落忽然安静下来,直勾勾盯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翼,你不想知道沧煌是怎么死的吗?”
“人已经不在了,知道与否都无所谓。”
“玄武王,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对你鞠躬尽瘁,忠心耿耿的烈士吗?”她缓慢低沉的问。
他刻意忽略心口处撕裂般的疼痛,将目光放得很远,“沧煌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们很了解彼此。”
“很了解……”零落逐渐绽放的笑花溢满极致的苦,“沧煌经受的痛苦——一瞬间灰飞烟灭的痛楚,你又怎么可能了解?”
“零落!”玄武翼大力拍打她的脸颊,似要将那些痛与苦全部驱散,“不是说好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全部交给我吗?不要再去回忆了,忘掉它们!”
倒退一步,她垂下头,浓密的蓝色刘海下传出凄零的哀号,“根本无法忘记!”
眼见她再次陷入绝望的心魔,他疾步追上,大声吼叫,“忘不掉也要忘!你要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然而,来不及了——
“我忘不掉——”美丽的眼睛里是一片没有任何色彩的空洞,她轻轻地说:“忘不掉每个痛苦的日日夜夜都陪在我身边的沧煌、忘不掉他宁可死也绝不独自逃走……”她颤巍巍地抬高双手,“忘不掉我就是用这双手挖出他鲜活的心脏、忘不掉……他临死前依然微笑的脸……他要我转告你——他没有办法继续为你尽忠了,他很抱歉……”
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濒临死亡的沧煌此时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玄武翼抽动唇角,强行勾勒出一副冷气森森的表情,然而眼中涌现的薄雾无意间泄漏了他的全部疼痛,“你被打动了?”
同样处于极痛中的零落并没有发现恋人真正的心情,怔怔地反问:“你说什么?”
只需一瞬,他已经成功敛去险些失控的情绪,“敢碰我的女人,即使是沧煌我也不会放过。”
“住口,玄武翼!”随着一声娇斥,她泪花飞溅。
“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探手抓住她挥来的手掌,玄武翼危险地眯起眼,“你要为了那个男人打我?”
气急攻心,零落只觉一阵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他及时揽住她,将人打横抱起,微微叹息,“不过既然人已经不在了,我可以当做完全不知情。”
严重的脱力感充斥全身,她竟然虚弱到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唯有戚戚然地笑,“玄武翼,我真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你……”
玄武翼紧紧抱着她,疾步返回木屋,一脸近乎绝望的恐慌,却偏要别扭地说着与之完全无关的话,“他也这么说过……”
“我和沧煌都看错……”话未说完声音已散,零落昏了过去。
☆☆☆
是夜,皓月当空。
构造别致的木屋由里向外笼罩在一片蔼蔼的昏红中,温润的颜色一直铺散到黑夜深处,连暴露在白月光下的树木都沾染了几分,整个森林宛如陷入软红火焰中沉静地燃烧着。
木屋内,有着红色长鬈发的绋炎于胸前划开一个倒置的五芒星图案,南方朱雀特有的疗伤结界缓缓缩小,缩至拳头般大小,被收回掌心。随着结界的收敛,弥漫在森林上空的昏红逐渐散去,白月光重返失地,静幽幽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