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里,除了舅舅来过一回以外,是他义无反顾的一肩承担起妈妈的住院医疗和她们的生活问题,是他帮助她和妹妹度过最苦涩的心理适应期,是他协助她们坚强的站起来反过来成为妈妈的心灵支柱,是他以最大的耐心和温柔陪伴她们走过那一大段灰涩晦暗的日子。
自始至终都是他,也只有他。
「姊,老师来了。」巧然低语,并推推她。
闻言,嫣然难掩喜悦地回眸看向病房门口,果见他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她妈妈在睡,便举手指指外面,旋又转身出去。
「妳陪妈妈,我去买便当。」她悄声道。
巧然点点头,嫣然便起身到病房外与他会合。
修长的手怜爱的抚在她脸颊上,无言的传达他的深情,片刻后,他才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买便当。
「累吗?」他的声音不变的低沉温柔,深邃的眼中透着无限关切与怜惜。
「现在不会了。」嫣然摇头。「之前是心理无法承受的疲累,但现在,我和巧然都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生活也回复八成正常,也没什么好累的。」
「无论如何,有任何问题妳都可以告诉我。」
嫣然耸一耸肩。「真要说有问题也是以后的问题,看,自妈妈住院后,从头到尾舅舅和舅妈也只来探望过一次,而妈妈只问了一句:将来他们能不能收留我们?他们就落跑得跟鬼在后面追一样……」
「我说过了,那个问题妳们不用担心,妳们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有我,我会照顾妳们的。」
「但是教师薪水也不是那么多吧?」嫣然不以为然地说。「虽然这几个月来房东都没有来要房租--可能是妈妈和房东联络过了,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那种有院子的两层楼透天厝,房租肯定不低,所以我打算等妈妈过世后,我和巧然要另外找间便宜一点的房子住,如果你坚持一定要帮我们付房租,那你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一份房租的负担不会那么吃力,而且教师的水电有优待,不是吗?」
「这个……」他迟疑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嫣然揶揄地横瞥他一眼,心里很清楚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保守的。
「至于学费的问题,我想申请助学贷款,除非舅舅不愿意签名作保--到时候我们的监护人肯定是舅舅,那我只好晚两年再……」
「我说过学费的问题由我来操心就好了。」
「什么……」
「公立高中每学期学杂费只要六千多,公立大学两万多,一学期三万,最多四、五万,这样我还负担得起,放心吧!」
脚步无意识的停住了,澄澈的明眸怔愣地凝住他,「我们还没有结婚,甚至妈妈都还不曾给过你半次好脸色看,你就自愿承担起如此沉重的担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嫣然低喃。
那双幽邃的眸子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妳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是的,她知道。
即使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她感受得到他的款款深情,那样诚挚深刻,那样坚毅不悔,无论有多少困难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他都不会退缩半步。
他是一个女人所能梦想最痴心的男人。
所以她才不明白,一向豁达开明的妈妈,为何会那样顽固地反对她和他的交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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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当买回来,龚妈妈也醒了,憔悴枯槁的容颜显示出她的日子确已不多,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就像医生所说的,愈近临终期,她的外表愈令人心碎。
但她的眼神依然清明有力,她仍是一个端庄高稚的女人。
她深深凝住紧伴在嫣然身傍的他,彷佛要透视他的心--最近,她时常这么做,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见他就生气骂人。
良久,忽又移开视线去问嫣然。「妳打电话给妳舅舅了吗?」
「有,妈妈,好多好多次,但没用的,妈妈,」嫣然直率地说。「我知道妳想把我们托付给舅舅,可是他不但不愿意再来看妳,最后连电话也不肯接,每次都是舅妈接的,还唠唠叨叨的说什么景气不好,舅舅的餐厅有困难,而且他们也有三个上私立学校的孩子,实在没有能力再额外负担两张嘴,如果我们真要住到他们家去,就得休学去找工作,总之,舅妈挑明了说,他们不想照顾我们。不过……」
她扭回眼对他嫣然一笑。「妈妈,妳放心,老师说他会照顾我们,也会让我们继续念书,所以,妈妈,妳真的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流落街头,也不会中断学业,因为老师会照顾我们。」
深沉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龚妈妈又一次彷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般望定他,许久后,她开口了。
「宋老师。」
「伯母。」
「你真愿意背上这份沉重的负担?」
「伯母,有时候负担并不一定是沉重的,那也可以是甜蜜的。」
「是吗?」头一回,龚妈妈在他面前绽出了笑容,欣慰的、愉悦的。「那么,宋老师,你可愿意为我做一件事?」
「伯母请说,只要能力所及,我绝不推却。」
「当然是你能力所及。」龚妈妈顿了一下,笑容抹深。「请你,宋老师,在我还看得到的时候,和嫣然结婚。」
一时茫然的数秒钟后,那位「被求婚」的男人才大感震惊的「咦?」了一声,张口结舌的傻住;巧然也大大的「欸?」了一下,呆若木鸡的愣住,两人不约而同猜想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嫣然,她下巴脱臼,两颗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到处乱滚,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她的吃惊程度最贴切。
怎……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妈妈的脑袋已经开始出现混乱征兆了吗?
打从一开始,妈妈就不曾接受过他,以最顽强的态度坚决反对到底,为何此刻会突然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转变?
明明自她第一次带他来见她……不,不对,如果她的记忆力没有出错的话,从她高一下的家长恳谈会开始,妈妈对他的态度就很恶劣,而当时她也只不过是在没有任何人知情的状况下,偷偷的、悄悄的暗恋他。
是的,应该没有人知道,因为当时她……
第二章
当R高一年级七班的新生们头一次见到她们的导师站上讲台时,心里只有一种非常单纯而直接的想法:
Lucky!
因为她们的导师下但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男老师,还是一个温文儒雅,透着满身浓浓书卷味的男人,挺拔的个子因为言号而显得相当削瘦,五官清俊柔和,尤其是细框眼镜后那双深黝的眸子,宛如两口幽邃的井,更似无底的深潭,当它们落在你身上时,似乎能轻易使人沉沦其中而无法自拔。
最奇特的是,他看上去明明那样斯文瘦弱,就像古时候那种手无缚鸡之力,搞不好连饭碗都端不起来的文弱书生,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坚强的,令人心折的力量,像一株经过无数狂风暴雨试炼的杨柳,看似纤细,其实具有最顽强坚韧的生命力。
「我叫宋语白……」
连他的嗓音也跟他的人一样,轻柔但有力,沉静得宛如一杯浓醇的香茶,教人听了连魂都醉了。
于是,讲台上一个名字刚说完,讲台下便霍然爆出一连串的问题,口水淹没口水,声音覆盖声音,问题上面叠着问题,七嘴八舌,兴奋莫名,没有一百只耳朵实在听不分明。
但宋语白彷佛早就习惯这种状况,噙着温和的微笑,不慌不忙的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直率的、坦诚的。
「老师,你几岁?」
「二十六。」
「有什么亲人?」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任何亲人。」
「结婚了吗?」
「没有。」
「女朋友?」
「没有。」
「心仪的女孩子?」
「没有。」
「女性朋友?」
「没有。」
好极了,果然是一块最可口的丁骨牛排!
「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还没有碰上那个女孩子,如何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那你欣赏什么样的女孩子?」
「开朗风趣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问题几乎都绕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过来又转过去,就好象讨人厌的苍蝇一旦盯上猎物,就打死不肯离开,除非自己先被苍蝇拍打扁。
「老师,你是教国文的吧?」
「不,我教数学。」
「耶?!」那样飘逸而充满诗意的人竟然教数学?
真令人失望!
不过撇开这点不谈,宋语白确然是个很容易让女孩子为他倾心的丁骨牛排……不对,是男人,年轻的男人,不过大她们十岁而已,差距还算不上大,特别是对那些正处于爱作梦阶段的小女生们而言,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才一节课过去,班上有九成九的女同学都痴然心醉了,包括嫣然在内,她也悄然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