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咳咳……是啊!我觉得很不舒服,全身无力,昨天才去看过医生,也吃了药,可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咳咳咳……”
“感冒药又不是什么仙丹,哪有一吃就见效的?”冯羽萱叹了口气问:“你今天有班机要飞不是吗?”
“有,飞马尼拉。”
黎淽云将电话夹在肩上,然后抽出一张面纸擤鼻涕。
“你这样能飞吗?要不要我帮你代班?”冯羽萱好心地问。
“可以吗?”黎淽云惊喜地问。
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愿麻烦他人,但她今天实在连想硬撑都没办法。
“当然可以啦!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像这种时候最好用了!”冯羽萱打趣道。
“谢谢!你真的对我太好了……”黎淽云感动地道谢。
“别说那些啦!在家休息等我,晚上我就从马尼拉回来了,到时候我会买份礼物,安慰生病的你。”
“你肯帮我代班,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能收你的礼物呢?”
“我已经想好要买什么,你不收也不行。总之——你好好休息就是了,我也该准备出门了。”
“谢谢你,羽萱。”黎淽云除了道谢,还是只能道谢。
“别客气!等我回来喔。”
冯羽萱爽朗的笑声犹在耳边,但黎淽云却永远等不到她回来了。
冯羽萱所服务的那架班机,在起飞二十分钟后,像烟火般在空中爆炸,碎片随着高空的气流迸射,然后如同雨丝般坠入海底。
第三章
冯家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全用美丽的白色花朵装饰,看起来宛如云端的天国。
冯羽萱的父母坐在一旁哭得好不伤心,现场充满一片哀伤的气氛。
灵堂内,挤满许多穿着黑色西装的吊唁人士,他们大多是冯羽萱父母在医界的同事与朋友。
冯羽萱出身医界有名的杏林世家,她的家人——包括父母、兄弟、姑舅叔伯都是医生,大家所熟知的济生医院,便是由整个冯家家族共同经营的。由于冯羽萱不喜欢药味,所以没有从医,是家族里唯一的一个例外。
黎淽云木然站在人群最后方,含泪眺望挂在灵堂前方,被鲜花包围的相框里,冯羽萱那张亮丽开朗的笑容。
她悲恸、自责,哭肿了眼,还是唤不回羽萱年轻的生命。
直到现在她仍不敢相信,冯羽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个纯真、热爱生命的女孩,怎么就这么离开大家了?
这是个谎言吧?或许爱捉弄人的羽萱,下一刻便会从外头跳进来,嘲笑他们全被她骗了。
然而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羽萱确确实实走了!
出勤记录簿上有她的签名,而飞机在空中炸成了碎片,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自这场空难中生还,她——的确已不在人世了。
她哀伤的眼眸自冯羽萱的遗像移开,落在垂首站在一旁,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哀凄的穆冷焰身上,他戴着墨镜,但她相信他隐藏在墨镜下的双眼,一定也是通红的。
自从羽萱发生意外丧生后,她就没机会和他见上一面,向他表达自己由衷的歉意。
他一定很气她吧?毕竟羽萱是因为替她代班,才会遭遇到这种不幸,羽萱可以说是为她而死的。
她不杀伯仁,但伯仁因她而死,她的心里比谁都难过歉疚,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羽萱!
但遗撼的是,无论她再怎么内疚,也挽不回羽萱的生命。
她挤过重重的人墙,走向站在灵位前方的穆冷焰。
“穆大哥……”
她紧张地靠近他,沙哑的嗓子低声道。
穆冷焰抬眸凝视她几秒,垂下眼眸。
“有什么事吗?”他冷漠地问。
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于她,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失去羽萱的痛苦,只要一想到那个他生命中的快乐的天使离他远去,甚至连块尸骨都找不到,他就忍不住怨怪起她。
“我……我想亲自向你道歉!”黎淽云咬着唇,颤抖地开口道:“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羽萱才会遭遇不幸!要是……我不请她替找代班就好了,如果她不替我代班,就不会——”
“现在说这些都已太迟!羽萱已经走了,再追究谁是谁非,已没有意义。”穆冷焰冷冷打断她的话。
“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黎淽云只能黯然地垂下头,用悲伤恳切的语气,祈求他的原谅。
“你不必道歉!因为就算你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换不回羽萱的性命,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说了!”
黎淽云霎时难堪白了脸,他竟连她的道歉也不愿接受!
“别这样,冷焰!”这时,一个站在穆冷焰身旁,和他差不多年纪,但看起来斯文、和善许多的年轻男人开口道:“这位小姐也很无辜,她事前并不知道飞机会爆炸呀!”
“先生,谢谢你为我说话!”有人为她说话,黎淽云真的很感动,只是她不认得他。“请问你是……”
“我叫冯卫龄,是羽萱的堂哥。”
“噢!”黎淽云听了,稍有血色的俏脸再度刷白,她迅速低下头,向冯卫龄深深鞠躬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害了羽萱!”
“别这么说!我说过,你事先并不知情,硬把这起意外的责任归咎在你身上,那对你并不公平。”
正值青春花样年华的堂妹骤然逝去,他也感到很难过,但倒还不至于因此胡乱怪罪他人。所谓意外,就是发生在人们想不到的时候呀!
“你们聊,我先失陪了!”
穆冷焰心情太乱,没心思再听他们说下去,迳自转头走出灵堂。
“等一等!穆大哥……”
黎淽云匆忙向冯卫龄点头道别,然后紧追着穆冷焰的脚步而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获得他的谅解,在他还没原谅她之前,她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穆大哥,等等!穆——”
“淽云!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眼看着黎淽云就快追上穆冷焰的脚步,忽然一个男人冲过来,拦住黎淽云。
“涂座舱长?”
她仔细一看,竟是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涂孝宽。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急着……”
她见穆冷焰的身影逐渐走远,忍不住显露出焦急的神色。
“谢天谢地,你听到我的留言了!那天我正好有班机飞洛杉矶,途中我一直担心,不知道你有没有上飞机,幸好你没去。”
“座舱长,你在说什么?”黎淽云愈听愈糊涂,他的口气好像他早就知道飞机会爆炸似。
涂孝宽谨慎地看看左右,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又说:“其实早在那天早上,我就知道那班飞机可能会出事了!因为前一天有人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恐吓要在上头放炸弹。我知道你要出勤那架班机,就赶快打电话去你家提醒你留心,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不过我在你的答录机里留言了,你应该听到了吧?”
“你说什么?!”黎淽云震惊得几乎无法言语。“你是说——飞机会爆炸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放置炸弹?”
那天她病得迷迷糊糊的,几乎昏睡了一整天,就算他留了言,她也没注意听。后来得知班机失事的意外,她就一直震惊难过直到现在,哪还有心思去看谁留言给她?
“是啊!”涂孝宽点点头。
“公司早就知道有人恐吓放置炸弹,却没报警,反而让班机正常起飞?”她震惊万分,她以为航空公司应该不敢冒这种险才对。
“公司根本不敢张扬!要是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不但这架班机没人敢搭,其他的航班也会受到影响,他们哪舍得把上门的钱往外推?不过我知道出发前他们有经过彻底的检查,本以为安全了,不知道飞机为何还是爆炸。”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黎淽云愤怒哀恸,她不敢相信,自己向来信赖航空的公司,居然会为了一些利益,而将那么多人的性命弃之不顾。
“这么说虽然对羽萱很抱歉,不过我很高兴你找她来代班,才幸运逃过一劫。你真的很聪明……”涂孝宽讨好地说。
黎淽云听了,原本已受到重创的心,更加悲痛难当。
“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吗?”她直视着他,悲愤地问:“你以为我如果知道飞机被人放了炸弹,还会找羽萱替我代班吗?”
如果她早知道,她宁愿旷职——甚至亲自上飞机,也不会找羽萱替她代班。
偏偏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好恨自己,那天她为什么不先听听答录机的留言呢?
“我——”涂孝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呐呐地蠕动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淽证云已没心情听下去。
她浑浑噩噩地转身,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灵堂。
“淽云……”涂孝宽唤不回她,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走后,一张带着算计与狡诈的笑脸,从柱子后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