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妳打算先做什么?」他公事化的开口询问,不带任何感情。
「我想先给工人们发工资……」
「合同上有写,现有的经营体制要进行全面改革,而且妳愿意让我全权处理,是吗?」他的声音忽地变得凌厉起来。
「那当然。」经历了王志强事件以后,她也觉得是该好好整顿一下。
「工资要发,而且应该由妳亲自交到每个工人手上,让他们安心。」他顿了一下。「等一下我陪妳去,下午就去发工资。最好再请一些报馆的记者……」
他想到就做,立即拨了桌上的电话开始交代事项。「林耀吗?你去帮我联系各报馆的记者,让他们下午都集合到夏记纺织厂去……」
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声音和那雷厉风行的态度,夏念渝的嘴角带着放心的笑容。有他在,她真的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其实这笔买卖,真正赚到的人是她!他不但答应替她偿还所有债务,就连夏记的名字都留给了她。
而他要的,只是一般的股份和经营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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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纺织厂里闷热难当,棉絮四处飘散,窒息着人们的呼吸。
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的夏念渝,下意识地用手绢擦拭额头上的细细汗珠。她虽然觉得窒闷难忍、呼吸困难,甚至感到头晕眼花……可她依然对着工人们微笑,并且叫着他们的名字,将迟发的工资亲自交到他们手上。
「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我保证。」这是她今天说最多的一句话,龙少翼虽然站在她的身边,但只是以合伙人的身分出现。
公司的老板依然是她——他的态度很明显。可是,当他一现身,在场的记者们拚命拿着照相机疯狂拍照,问题更是排山倒海般的接连而来。
他不怒不笑不惊不躁,只是平静给予每个问题完美的回答,最后再用他那不怒而威的眼神表示采访结束,并让手下安排了招待各位记者去用晚饭。
然后他又对工人们说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因为拖欠了大家三个月的工资,所以再多发一个月工钱作为补偿。」他的话一说完,就惹来了工人们的一阵欢呼。
夏念渝惊异的看着他,为什么刚刚没听他提呢?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老板,虽然在龙少翼身上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却也从没听说过他会压榨工人和职员的血汗钱。
终于将工资的问题解决,夏念渝紧绷的心得以放松,可她突然胸口一阵窒闷、头晕目眩,整个人往后倒去。
「夏小姐!」龙少翼及时揽住她的腰,让她倚靠着他。「怎么了?」他俊朗的脸庞紧绷,略显焦急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她深呼吸想要站好,可是双腿却依旧发软,晕眩的感觉也没有退去。
「我送妳去医院。」他回头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人出来为他们继续处理工厂善后的事。
他则不发一语的抱起夏念渝,大步走出工厂。
工厂里的空气并不十分流通,像她这样娇弱的千金大小姐站了一个多小时,难怪会吃不消。
这些日子以来,夏念渝的身体都在超负荷的状态下运作,今天她终于得以放松心情,可这一放松却也释放出她积累了数个月的疲惫。
这疲惫终于将她打垮,在这最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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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柔和光线里,夏念渝渐渐醒来。她眨动那有如羽扇般的睫毛,努力的睁开眼睛。
眼前彷佛是个完全白色的世界,这里是哪里?她蹙着眉微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背过身矗立在窗口的男子,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躯,黑发随风轻扬……柔和的光将他整个笼罩,那情景竟有几分熟悉。
「受诅咒的哥哥?」她轻启朱唇,不经意说出一句连自己都无比诧异的话语。
站在窗边的男子蓦地回头,俊雅的脸上闪烁着极度阴鸷的光芒。「妳刚才说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夏念渝被他阴郁的表情吓到,久久说不出话来。
「醒了就好。」男子的目光依旧阴沉,就连阳光也在瞬间彷佛失去了光芒,房间的空气也变得窒闷起来。
「我……晕倒了吗?」头脑渐渐清醒,夏念渝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工厂里的那一刻,只记得似乎有个温暖的怀抱让她依靠。
「医生说妳疲劳过度,多休息就没问题。」这声音也是冰冷的。「他建议妳住院,妳自己的想法呢?」
「不行、不能住院。妈会着急的!」她想要掀开被子坐起,却还是觉得有点头晕。
「我已经跟妳家人打过电话,说妳今天要晚点回去,不要着急,再多休息一会儿也可以。」他双手抱胸站在窗前,声音淡漠的说着。
虽然他表情冷漠,可声音里的一抹关心还是让她听了出来,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微笑地说:「刚才我把你当成其他人了。一个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救过我的一位大哥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难测的深沉光芒。「妳叫他『受诅咒的哥哥』?」
羞涩的红晕染上她的脸,这段记忆她很少向人提起,不过今天似乎有了想说的念头。「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所以只能这样叫他。现在想想,这个称呼真是不太礼貌。」
龙少翼没有说话,依旧用种令人无法捉摸的眼神静静盯着她。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算一算,应该是十年前左右吧,那年我十岁……」
夏念渝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一刻,她真的觉得他和她记忆中的大哥哥很像,那眼神、那身后的光芒、还有他站立的方式……
第三章
十岁那一年,同样是炎炎夏季,当时母亲已经怀有身孕,父亲觉得乡下的清静环境比较适合生产,因此夏念渝便跟着父母去杭州乡下度假。
他们居住的村庄很宁静,村前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还有她家隔壁、那幢村里人人都很忌惮的大宅。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那家大宅子里住着村内最富有的人家,只是那家族现在就只剩下一位少爷。每当人们说起这位少爷时,都是一脸神秘、一脸惧怕。
据说,那位少爷从小就常会说些奇怪的话,搞得家里人心惶惶。他一出生,父亲就因病去世;没过多久,母亲也改嫁了。偌大的家产全部由他一个人继承,可是却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们说这位少爷是「受诅咒的人」,天生下来就会带来不幸。他还说他看得到自己的前世,并时常叫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说是他今生要寻找的前世恋人。
夜半时分,也会听到他一个人在房内喃喃自语。随着年岁增长,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因此他很少出来见人,长年都躲在屋子里。
有人说他是撞了邪、有人说他受了诅咒、被妖魔鬼怪缠身。村里没有人敢去接近他,大宅里帮佣的人数也日益减少,现在就只剩下一位奶妈与他相依为命。
那时的夏念渝什么也不懂,听了别人的「诅咒说」,她也就跟着信以为真,还为他取了个名字叫「受诅咒的哥哥」。
某天,她趁着父母不注意,一个人溜到村子前的池塘边追蝴蝶,谁知一失足居然跌进了池塘里。又大又深的池塘有如猛兽般将她整个吞噬,水从她的鼻子嘴巴灌进,让她完全无法呼吸……
后来她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站在窗前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那颀长、孤寂的背影,她就直觉知道对方是那位受诅咒的少爷!
「你是受诅咒的哥哥吗?」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幼小的心灵也不知道这样的称谓可能会伤害到别人。
男孩转过头来,这是她第一次清楚看到他的模样——一张俊秀的脸,却明显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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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就是他把我从池塘里救出来的,还带我去他家里休息。虽然那天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然后就走了出去,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好心肠的人……」夏念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丝毫没有发觉窗前男子眼里的异样。
「事后也是他奶妈送我回去的,当时我很想问那个哥哥的名字,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我也想当面和他道谢,但被他奶妈拒绝了。奶妈说少爷不喜欢见生人,要我赶紧回家去,不然家里的人会着急。」她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可过没几天,我就跟父母回上海了,从此再也没听过关于那个哥哥的消息。」
龙少翼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转身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黄昏的最后一道橘红也已经隐去。
「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出来见人,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那个阴暗的大宅子里呢?他不寂寞吗?他不孤独吗?他有朋友吗?他说的那个前世恋人到底是真是假?怎么可能有人会记得自己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