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起在疫区看见的一切,努哈尔至今还忍不住颤抖。
虽然他们只迟疑一会儿,却已失去大诺颜的行踪,大诺颜现在很可能已经……
「哼!」铁穆耳冷哼,大手一掀,将面前的紫檀棋桌掀了个底朝天。
黑白棋子就像瀑布一样,「哗啦哗啦」落了一地,跪在里面听训的侍卫们和躲在外面偷听的大总管,莫不惊出一身冷汗。
「努哈尔,明知道我会为此将你处死,你为何还要回大都找死?」很快的,铁穆耳恢复了镇静。
努哈尔不回答,只拚命磕头。
「如果我再派你去疫区寻找大诺颜,你可还敢去?」他温言问道。
「我……」主子还信任他吗?努哈尔的眼里满是惊喜。
「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铁穆耳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仍旧是。」
「主子……」惊喜的泪水从他血汗斑驳的脸上滑落。
「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的--」他故意拖长音。
「努哈尔明白,努哈尔这就去刑房认罚。」努哈尔踉跄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外走。
「主子,侍卫长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情急之下,努哈尔的手下大喊道。
「伤口?」风暴再次在铁穆耳的黑眸里凝聚,「是谁胆敢弄伤我的人?!」
「是伯哈的手下。我们已经明白告知身分,可是他们还是拔剑将侍卫长刺伤。」看见努哈尔没有要诉苦的意思,手下忍不住替他开口。
「三皇叔的人吗?」
「是。大伙儿要和他们动手,可是老大他不同意。他们还骂我们……」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哇啦哇啦的就将这一路上所受的委屈全都嚷嚷出来。
「老大?」铁穆耳扬起了嘴角。
「是大伙在一起时随便喊的,主子别当真。」生怕他怪罪手下,努哈尔赶紧辩解道。
「哈哈……」铁穆耳只莞尔一笑。
「对了,属下还有一件事没有禀告。」努哈尔忽然想起自己回大都的目的。
「说。」他收起笑容。
「之前属下曾放回好几只信鸽,要向主子请示大诺颜的事,可是不知怎的,竟一直没有收到回音,所以我才……」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铁穆耳沉吟了下,「起来吧!也怪我,先前只顾着和大诺颜闹着玩,却被三皇叔他们从中捡了便宜。」
「主子……」努哈尔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主子居然会向他道歉,一时愣在当场。
「委屈你了。」铁穆耳站起身,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努哈尔。「我马上进宫面见皇爷爷。你先去药房敷药,你的手下也抓紧时间吃点喝点,等我回来就立刻出发。」
「是。」得到主子的信任,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当下一干侍卫人人振奋。
不过在他进宫之前,还有一件事得好好清查,他的身边可不允许有别人的卧底!
咦?铁穆耳耳朵一竖,手指一弹,夹在指缝间的一颗围棋棋子应声飞出。
「啊啊啊……」窗外一声惨叫。
「拖进来!」
一声令下,满脸血渍的总管被拖了进来,强制跪在地上。
「殿下饶命啊!小人也是不得已的,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小人……」总管吓得在地上抖成了一团。
「不知道?」铁穆耳淡然一笑,双手轻轻一拍。
「主子,您需要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
「带他去刑室,要他招出同伙。」
「是。」
「不不不不……」在杀猪般的哀号声里,总管被那两个男人拖了出去。
等努哈尔等人再次看见总管时,竟没人能认出这一团烂肉是刚才衣着光鲜的王府总管,更恐怖的是,他居然还是活着的。
在场的侍卫们不禁颤抖,尤其是刚才那个大胆插话的菜鸟侍卫,一想到自己尊敬的前辈努哈尔差点也成了这样的烂肉,两排牙齿不由「咯咯咯咯」的直打架。
「别怕,主子不会这么对待自己人的。」努哈尔悄悄的用肘子撞他一下,暗示他别失态了,他们的主子一向最看不起胆小鬼了。
「不、不会吗?」菜鸟侍卫偷眼向铁穆耳望去,正好望见那双满溢杀气的狐狸眼。
他猛的打了个冷战。天啊!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会是下一个被剥皮的人呢?
「王子,这是名单。」孪生子之一恭恭敬敬的递过一份名单给铁穆耳。
「嗯,就照这名单去办吧!」铁穆耳看似随便的扫了一眼,只用一句话就决定了王府的大清扫就此展开。
其手段之严酷,使得菜鸟侍卫接连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当然,这是后话了。
「还有……」孪生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这个应该是他还没来得及毁去的。」孪生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
努哈尔看得分明,那是一份飞鸽传书。从纸张的颜色判断,应该是他留在江南的弟兄们传来的。这下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他那些飞鸽传书都没有消息了,原来不是信鸽出了问题,而是被总管截了啊!
「主子,有什么消息?」
「有人看见大诺颜在一个疫村出现。」铁穆耳随手将纸条递给努哈尔,「这次的任务很危险,如果你们不想去也没……」
铁穆耳又一次恢复体贴温文的「本来面目」。
「努哈尔的命是主子给的,我的手下--」努哈尔坚定不移道。
「我们也一样,刀山火海任凭主子差遣!」侍卫们轰然应道。
「好好好,都是我蒙古的好男儿!」铁穆耳拍拍他们的肩膀,以示激励。
每一个被他拍到的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立刻进宫请旨,你们抓紧时间休整,等我回来就出发。」说完,他忙不迭的往宫里跑去。
「是。」努哈尔等人齐声应道。
天还没亮,一队人马带着宫里的御医,以及大捆珍贵药材,从怀宁王府气势汹汹而去。
铁穆耳目送着他们远去。
我的身分注定了我不可能为了你深入疫区,可是,赤烈,我的安答,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容易死去的。
望着马后滚滚的烟尘,铁穆耳在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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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随着时间的消逝,疫病在赤烈身上越发肆虐。
先前他的隐瞒耽误了治疗的时机,而山上缺医少药、餐风露宿的,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才几天,他就已经形销骨立,瘦得不成人形了。
山洞里没有锅灶,熬不了药,他神志清醒时就嚼些药草,可是大半时间他都是昏昏沉沉的,即使睁开眼,也是神志不清的说些胡话。
梅怜白所能为他做的就是死守着他,按时给他的伤口换药,还有,在他喊冷的时候抱紧他。
这天,她又一次抱着他默默的垂泪。
「赤烈哥哥,你不要死,我还没有告诉你、告诉你……」这些天里,她已经想得明白了,自己真的是很喜欢他。
「呃~~下雨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火热的大掌摸索着抚上她的面颊。
「下、下什么雨啊?」梅怜白睁着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等她省悟是赤烈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不禁惊喜的大叫:「老天爷保佑,你终于醒了!」
「看样子,这雨还下得挺大的嘛!」他的虎眸含笑。
「你变笨了啊?下什么雨,明明是我……」话说到一半,她才明白他是在逗着自己玩,当下羞恼的道:「你这家伙再说些不正经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正经,我一定正经。」能再一次看见她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真好!
「这还差不多。」她嘟着嘴嘀咕一句。
「这里。」看见那张花猫似的脏脸,还有那可以挂上二两猪肉的翘嘴巴,赤烈忍不住失笑。
「什么?」她不解的问。
「妳这里还有药汁。」他用拇指擦去她嘴角残留的青黑色,「一不留神」一根指头竟探进了她的小嘴里。
「你……」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舌尖竟舔到了他的手指。
这些天,她的嘴里总是充满草药苦涩的味道,而他的指头则沾着属于他的血腥,当这两种滋味混合在一起时,竟成了一种叫作幸福的奇特味道。
「呃~~」她的俏脸通红。
「我喜欢这里。」他的虎眸充满暗示的望着她丰润的下唇。
两人的双眸对视,赤烈的眼神满含侵略,而她的则躲躲闪闪、净是娇羞。
「我看不出这个破山洞有什么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梅怜白定定神,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呵呵……」他只是望着她笑,那双含情脉脉的虎眸似乎在说:妳一定懂的。
「真想不明白,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染上疫病就好好在家休息,还上山抓什么猎物呀?」被他看得红了脸,她借机嗔怪道。
「家……」一个多么好的字眼呵!
他自幼丧母,父亲戎马一生,为世祖皇帝打天下,直至最后还为了这皇家的太好江山送了性命。
虽然他父亲不只一次说过,大丈夫死当马革裹尸;虽然皇帝感念父亲对他的忠心耿耿,本着爱屋及乌之情,对他也恩宠有加,甚至特许他和皇太孙铁穆耳一起学文习武;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