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琪眼角瞥见墙上空调系统的温度显示。
四十度?噢,美国用的温度系统是华氏……她开始翻找被丢在脑袋瓜角落、几百年没动用的国中理化知识,华氏四十度相当于……摄氏四度!也就是说她现在根本就像被冰在冰箱里一样。
骗鬼啊?哪家的空谓可以调到摄氏四度?林恩琪偏不信邪,可是快要冻僵的身体告诉她,这是真的!就是有那种孤僻的神经病,离群索居的住在海边,又怕不够招摇似的,把房子盖得像惊奇屋,床铺都会跑了,空调可以降到摄氏四度也没什么好稀奇了!
不过,好端端的,空调为什么会降到四度?
房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出现在房门口的朱玺雅解答了她的疑问。
「一大清早沐浴在冷冽的空气中,相当醒脑吧?」朱公子玺雅竟然破天荒地笑得一脸温柔,手上拿着的自然是这栋房子的空调遥控器。
一进门,果然就看到一条春卷瘫在地板上,朱玺雅好整以遐地低头看向林恩琪。
林恩琪瞪向俯看着自己的朱玺雅,颤抖的身体让她圆瞪的眼无法更有魄力地传达她的气愤。
好样的!又被这冰块男摆了一道,真是气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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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的顶楼有一个小型的录音室和练习室,这也是为什么朱玺雅选择到这里训练林恩琪的原因之一。
练习室内,面海的落地窗大敞着,海风吹得白色窗帘像船帆飘扬,朱玺雅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神情仍旧斯文平静,可是眼神里却闪耀着压抑的火光,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濒临抓狂边缘。
立于钢琴旁、随着琴音练习发声的林恩琪,正是考验朱玺雅耐性的元凶。
「啊啊啊……」杀鸡般尖锐的怪叫,接着又是鬼哭神号般的嗓音,林恩琪双脚与肩同宽,双手交握于腹部上方,姿势标准如歌剧院女伶,但是随着她夸张的表情一起出口的,却是一声又一声的鬼叫。
音痴都不会唱成这样,摆明了她就是故意的!朱玺雅脸上没动怒,可是按下琴键的手指却多使了几分力。
「啊啊……嘓嘓嘓……」这会儿干脆模仿起青蛙来了。
真是够了!朱玺雅忿忿地十指一齐用力压向琴键,发出惊人的琴音,然后站起身。
没了钢琴的伴奏,林恩琪也停止了鸡猫鬼叫,对着朱玺雅笑开一口白牙。
「老师,我唱得不错吧!」呵呵呵……一见到朱玺雅明显铁青的脸色,林恩琪可乐了!表情却故意装可爱地露出乖宝宝般的老实相。
朱玺雅瞪着她好半晌,林恩琪大大的笑脸仍然没变。
很好,她就是要跟他赖皮到底就对了。朱玺雅顺了顺气,眼底的怒火瞬间冷却,让林恩琪有些失望。
好可惜,她本来以为他终于要抓狂了,真是功败垂成啊!林恩琪压根把惹火朱玺雅当成三餐饭后的最佳休闲活动了。
「妳打算这三个月都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吗?」他平静地问。
「没差,我很闲啊!」露出一个皮皮的大笑脸。
「是这样吗?」朱玺雅冷笑,走到音响旁按了几个键。
温凯娣的歌声很快的回旋在这十坪大的练习室里,而且还是那首恩琪最不想听到的「贝壳」。
笑容僵在林恩琪脸上。
隔了一个太平洋,恩琪原以为她可以就此把那些让她心力交瘁的人事物给甩开;想不到这女人竟然还像阴魂不散似的侵犯她的平静。
她瞪向朱玺雅,眼里有着质问的意思。
朱玺雅没料到撒手这么快就用上,却不打算心软。
「如果妳坚持妳很闲,我也无所谓。」他双手抱胸地倚在音响旁,故意带着冷笑地说,「不过我劝妳浪费时间有很多方法,不需要耗在这里。妳大可以现在就离开这栋房子,回到台湾,继续当一只丧家犬。」
林恩琪粉拳握得死紧,愤怒与不服输让她的俏脸闪着熠熠光芒。
「谁是丧家犬?」
朱玺雅走向她,眼里带着挑衅地睨着足足矮他一个头的林恩琪。
「我差点忘了,妳不只是丧家犬,还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觉的丧家犬。」
林恩琪直觉想甩他一个巴掌,举起的手却快一步被朱玺雅握住了。本以为他外表纤细得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林恩琪被捉住的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这一拉一扯间甚至撼动不了朱玺雅半分。
「妳可以不断向周围的人伸出爪子,证明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耐可以向负妳的人讨回公道。」
二句话让恩琪冷静下来,那日罗威在呗塔所说的话又回到她的脑海。
有本事就凭实力打败他!
朱玺雅放开了恩琪的手。
「我怎么知道你有那个能耐帮我?」一反赖皮的模样,斗志又回到了恩琪脸上。
他说得没错,如果她真要虚度这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回到台湾,她仍然是丧家犬,甚至几乎失掉原来仅剩的优势,接下来她就等着看罗威和温凯娣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要振作,可是也得先确定眼前的帮手是不是真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朱玺雅深邃的双眸望进她开始变得认真而神采奕奕的大眼,许久才淡淡地说:「我会让妳知道我有何能耐。」
他转身在钢琴前坐定,五指轻快地在琴键上起了个音,示意恩琪继续刚才的练习。
这回恩琪没有再搞怪,认真地唱出每一个音符。
才唱完一句,朱玺雅却停下弹奏的动作。
「不对。」漂亮的眉再次拢紧。
林恩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又怎么了?」
「谁教妳用这种方式唱歌?」又是那种造作的声音。
恩琪一阵沉默,心神为朱玺雅的问题陷入烦乱的深渊。
谁教她用这种方式唱歌?
不,没有人教她这么唱,而是不知不觉中她就忘了原先唱歌的方式。
「我喜欢妳现在的声音,」在初识罗威之时,他这么对她说道,「希望以后我为妳量身打造的每一首歌,妳都这么唱。」于是往后她不再以原来的方式唱歌,只为了讨好罗威。
「用妳刚进呗塔时的方式唱。」他说着,又在琴键上起了个音。
林恩琪静默着,表情一片空白,双眼失去了焦距。
「Cherry?」朱玺雅觉得不对劲。
「我不会……」她声音颤抖,摇摇晃晃地靠在钢琴边缘。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许久以前就被折去翅膀,却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早已失去飞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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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恩琪的失常,玺雅不得不中止练习。
他向恩琪的公司调来了恩琪出道以来的所有专辑,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听完它们。
第一张专辑甫问世,就让林恩琪一鸣惊人,树立了她歌坛小天后的地位,因为当时她唱歌的方式仍然没变,那样的歌喉果然在华人乐界掀起了旋风,也让她拿下了数座流行音乐界相当具有代表性意义的大奖。
第二张专辑却开始出现异状,林恩琪的声音不至于让人听出太大改变,凭着罗威和她一起合作的噱头,也让专辑卖翻了天,但不正常的唱歌方式却扼杀掉她歌声中感人和震撼元素,变得矫揉造作。
专辑的制作人和第二主打歌的对唱者,正是罗威。
恩琪的失常和他有关吧?朱玺雅独坐在二楼的休息室内,男女深情对唱的绻缱歌声流泄一室。
虽然恩琪如此改变的声音令他皱眉,却还不及罗威的歌声让他觉得刺耳!
挺有个人风格的男中音,不难听,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实力,但不知为何,他听着就是觉得讨厌。
CD封面上是林恩琪染成金发、烫着大波浪的天使造型,笑容甜得让人心悸,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在他面前搞怪捣蛋的丫头联想在一起。
朱玺雅有些失神地甩手指滑过CD封面上恩琪姣好的脸庞,脑海里又浮现她总是闪耀着活力的大眼睛。
她的表情几乎没有一刻是安静的,永远是千变万化,可是眼里的火花却不曾消逝,只除了那日在江任川的休息室里。
恩琪无法再唱出那样的歌声,自然是心理因素所引起,病源则是罗威。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层认知让神情难得流露出温柔的朱玺雅又恢复了冰冷的深沉。
要让恩琪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必须将罗威自她心里抹去。
朱玺雅开掉了让他心情烦躁的情歌对唱,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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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恩琪连一个音符也唱不出来。
歌手不会唱歌,那和鱼儿不会游泳、海鸥没有翅膀有什么分别?
林恩琪赤着脚走在沙滩上,不知不觉走出了长长的一道足迹,离别墅已经有一段距离,可是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