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了晃首,古放云的眸中迸出微怒的眸光。「妳将我今晨说过的话忘了?」见她不语,他追问道:「这病多久了?」
凝着沐璃那柔美的脸庞,古放云茫然了,那双现下握在他掌中的手,曾经铸过剑、举起一般庄稼汉无法举起的胤龙剑──如此纤弱身子,究竟承载了多少外人难以理解的痛楚?
「不是病!」她敛下眉,风淡云轻地开口。「是我爹死去那天,被那恶人踢着的,以前咬着牙痛过便算了,像这般疼到晕厥还不曾有过哩!」
不知怎地,她愈淡然,古放云便愈心疼。沐璃那副模样,彷佛在告诉着他,纵使疼到不支倒地,也未曾有人怜惜过她。
他的心不禁微微泛着痛楚。
「妳这倔强的性子,何时才能改呢?」抚着她的发,古放云的忧心蹙在眉间,原本温朗的嗓音瞬时低沉了许多。
悄悄地,沐璃阖上了眼,别开头,不语。
心底,泛着一种她也说不上的酸楚。
她好怕看到古放云这神情──那为担忧她而露出的焦虑,为心疼她而显露的温柔,像蚀心毒药,正一点一滴地沁入她的心间。
她好怕!倘若古罄真是弒父仇人,那她该如何自处?
倏地,她睁开眼,冷着嗓打破那甜蜜的魔咒。「倘若你想纳妾,我不介意。」
微微一震,古放云抬起他那飞扬的两道浓眉问:「妳说什么?」
「倘若你想纳妾,我不介意。」她硬着声再重复了一次,却没想到说话的同时,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
无奈啊!她的思绪竟与她的反应背道而驰。
突地,一声朗笑逸出,她的手被紧紧握住。「妳吃采竹的醋是吗?」
她的瞳里映着古放云欢喜的模样,一时间无言以对。
「除了妳,我谁都不想要!」他弯下身在她唇上轻啄着。「如果妳是为这点犯了心疾,我会不开心的。」语落,他狡黠地朝沐璃眨了眨眼。
「我、我才不是!」
她扬起手想挥去他脸上的笑,无奈古放云却先一步箝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我的好娘子啊!求妳就别折腾我了!」
古放云竟将她的莫可奈何视为撒娇?!别开脸,沐璃气呼呼地不去看他,未料他却打横抱起她,施展着轻功带她离开绻云居。
不到半刻,一晃眼两人便处于主屋后的高塔上。
当迎风扑来的凉意抚着她的同时,沐璃这才发觉自己彷佛身在云间。
晨间雾气未散,远处的青翠山峦就像覆在面纱后,隐约呈现出一种蒙眬美感。
「很美是不是?!我管它叫行云塔,一个可以直达天堂的地方。」古放云由身后搂着沐璃的腰,在她耳旁轻语着。
她微微颔首,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突地前朝诗人──王维的诗句闪入脑海。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脱口说出,白雾逐渐散去,在旭日升起的那一刻,周旁的云海被阳光渲染的闪闪灿灿。
那瞬间,笑容隐约出现在她冷然的小脸上。
揽着她,古放云却被沐璃说出的话撼动得无法言语。
「知道吗?妳是第一个说出行云塔正确源由的人。」
他温沉的嗓音在沐璃的头顶飘下,被他温暖的怀抱所包围,此刻沐璃只觉得自己想一辈子就这样偎在他的怀抱,直到老死……
「答应我,放开心中的仇恨,别让仇恨腐蚀掉世间光明的一面。」古放云的话蕴着深切的涵意。
不经意地,沐璃的身子因他的话微微一震。
原来他懂,他一直明白自己为何抗拒着他的温柔。
「太迟了!」反身瞅向他,沐璃扬起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突然觉得心底悲怆地让她无法言语。「自我爹死的那天起,仇恨便加诸于我,对我而言,世间早已无光明可言。」
「不!那个沐璃早在嫁与我为妻之前便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我古放云的妻!」加重了语气,古放云微怒地重申道,一双大手捧住了她黯然的小脸,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唇覆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他的唇温柔汲取着她口中的甜蜜,那强势不失温柔的吻让沐璃逐渐忘了挣扎。
一股强烈的电流在彼此间流窜,沐璃下意识地紧紧攀附着古放云强壮的肩,直至沉沦。
在即将臣服在那温柔当中的瞬间,一股念头倏然闪入脑海──
不!妳不能爱上他,沐璃妳绝不能爱上他!
心一旦沉沦、陷入他所编织的温柔缱绻当中,那复仇的心便再也无容身之处了。
霍地,她为自己的沉沦感到后悔,推开古放云,沐璃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跑下阶梯。
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抗拒古放云?她是来复仇的、她是来摧毁古家的!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克制?
慌乱复杂的思绪在她脑中不住盘旋,当她的眼不自觉地蓄满泪意时,古放云开口了。「如果我告诉妳,追寻真凶之事已在掌控中,妳是否就会放下心中的仇恨?」
「你说什么?」蹙起眉,沐璃瞅着他。
古放云暗叹口气,徐步走至塔口,眺望着远方。「妳我身上各怀有剑库的钥匙,而保护剑库成了妳、我的责任,这样妳懂吗?」
「为什么?」沐璃不解望向他眉宇间的沉重,不禁茫然了。
「如果没遇见妳,或许事情便单纯多了。」习惯性地抚上她的颊,古放云向来带笑的眸子染上了层层忧郁。「偏偏,我却让妳进驻我的心头,知道妳为妳爹的死自责不已,回想起妳为了引出真凶,以身试险的种种,我不得不将妳纳入我的怀里。即使明知道这会为妳带来更大的危险,但我还是如此做了。」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古放云扯唇微微一笑,耸了耸肩。「现在我尚无法给妳答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妳打开心房,让我住进去、学着信任我与爱我。」语落,他的黑眸紧紧锁着她。「妳能做得到吗?」
「我……」当她眼底映入他的忧心忡忡,沐璃发现自己无法忽略他的低落,眼前的他不是她所认识的古放云。
下意识地,她的手不禁紧紧回握住他。
无需言语,当十指交握,眼神映入彼此的同时,沐璃明白,两人有着相同的心情,即将面对的事或许不单纯,但她愿和他甘苦与共。
明朗的笑在古放云英俊的脸上再次绽放,他凝视着他那娇美的妻子,再次将她带入怀里,在她耳畔道:「真相很快就会大白的,请妳一定要相信我。」
第五章
一出行云塔,古放云立即让沐璃回到绻云居里继续歇着,孰料人才一踏出门槛,府里的家丁便连忙上前将他请到了前厅。
此刻正厅里气氛僵凝,这突如其来的访客,着实让古罄夫妇大吃了一惊。
「有劳公公久候了!」
这罗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只要略涉官场的人都明白,皇上大小事物全交由他张罗。
「古少爷人在何处?」罗公公左右张望着问。
「犬儿马上就到,公公先请坐,喝口茶歇会。」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古夫人笑吟吟地开口。
「不必了,老夫站着即可。」
话才刚落下,古放云颀长的身影便自后堂步来。
一见到朝廷命官,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地驱步上前接旨。
在一串冗长的宣读后,古放云领了旨,起身道:「这京城与四川一来一往,公公肯定累了,不如先歇歇,喝杯茶水再走。」
罗公公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古放云好一会,才朝着古罄道:「古师傅,果真是好福气,英雄出少年啊!相信皇上的要求应该难不倒令郎才是。」
「呵!呵!罗公公说笑了。」古罄表面上笑着,但心底却不免担忧。
这突来的圣旨一声令下,便要古家在三个月内铸好一把剑,着实教人为难啊!
皇上所给的铸剑期实在太紧迫,但皇命难违,望着罗公公,古罄灰白的眉不自觉紧蹙了起来。
收起圣旨,古放云首先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公,晚辈有一事相求!」
罗公公世故地瞅了他一眼。「剑若铸成了,皇上自然会有赏赐!」以为古放云问的是赏酬,他的语气里略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失笑出声,古放云有些啼笑皆非。「晚辈只是希望公公能替晚辈回禀圣上,宝剑是不是能延几个月交!」
「延?!」罗公公蹙起眉直摇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旋即他又诧异地问道:「你无法铸出剑?」
「不!」这下是古放云摇了摇头,指向天道:「是老天不肯!」
他这一答可让罗公公面色丕变。「大胆!皇上贵为天子,乃九五之尊,你这话已触犯皇上,是要诛九族的!」
「公公请息怒。」古放云顺势将茶搁在他的手上道:「铸剑是要配合天时的!一旦过了五月,所有铸剑事宜都是必须停止的。」
听他这么一说,罗公公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术业有专攻,这道理他并不是不懂,只是皇上圣令已下,谁能不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