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回长安城的路上--行经瀚海,此地白天酷热,但到夜晚气温又低得冻人,不过诡谲多变的天气并没有影响他们打胜仗的喜悦,就算在酷热的白天,部队的士兵仍是面露微笑地向前走,想到家中守候已久的家人,再难受的气候他们都甘之如贻。
徐靖抬头看着布满夜空的星辰:心中闪过一个面带微笑、眼里含着情的女子,她的唇是如此熟悉,她的眼是如此温暖,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府,好拥她入怀。
甜蜜的折磨最是累人,连晚风吹来的气息中,彷佛都有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他起身,走到一旁,跨上他那匹银白色的纯正蒙古马,一路往那股淡淡的花香味奔去。
这是第几天了?
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知道正确的方向,童咏瑷坐在几天前由市集买来的骆驼身上,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如她想象得那么乐观。
自从逃出长安城后,她便一路向北行,沿路听到不少有关徐靖的消息,有胜有败,不过大多是以讹传讹的不确实消息居多。
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情,她一时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突然有股冲动逼迫她不断的往北走,她想见到他的意念愈来愈强大,让她即使累了,也只稍稍做休息,随即又马不停蹄地赶路。
进入大漠后,她才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简单,连续几天下来,身边的粮食及饮水已所剩无几,连身下的骆驼步伐也愈行愈缓慢。
白日的高温、夜晚的低温,热寒交迫让一向身子骨虚弱的她,已经开始产生中暑的现象,原本还会汗流浃背的身体,渐渐排不出汗了。
这是第几天了?
她躺坐在骆驼的身旁,望着满天星斗,一片荒漠之中只有她和这只骆驼相依为命,她甚至有种错觉以为这世上只剩她一人了,她哑然失笑,也罢也罢,当一切都是命吧!她喝下一口水,水沿着喉咙缓缓在体内散开来,生命力似乎又一点一点地凝聚了起来,仰头再看一眼满天星斗,她直起身子,轻巧地踏出步伐。
没有瞎眼婆婆的音乐、没有成串的银铃,她缓缓在沙地上,踏着轻盈曼妙的步伐起舞。
当时嬿姐姐的舞姿也如同她现在一般曼妙吧!她轻轻地把手转了又转,柳腰轻慢地来回摆动着,月儿又大又圆地挂在天空上,一旁的星辰正释放着灿烂的光华,她舞动着与他初相见时的韵律。
「喝!」徐靖拉紧马绳,瞇眼,看着不远处扬起的微微沙尘。
不是风吹,倒像是有人走过所扬起的黄沙漫漫。
脚下一使力,马匹立即如箭般飞奔而去。
童咏瑷舞着醉人的诱惑,任长发自然地披散着,让身上单薄的衣裳迎风飘扬着,下需任何点缀、不需任何伴奏,她还是可以跳出属于她的旋律。
蓦地,徐靖出现在她面前,她向他嫣然一笑,缓缓地舞到他面前。
她思念已久的人儿呀!她在他僵硬的脸颊上轻轻地吻着,双手如蛇般游走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
「好想你。」童咏瑷轻靠在那宽厚的胸膛上,说出心底的话。
好想好想好想就这样抱着他什么都不要再想。
她感觉到他身躯微微一震,于是更为主动地揽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如梦似真,这幻觉真实得教她不敢相信。
她轻闭上眼,放松心神,聆听着他怦怦地心跳。
「我也想妳。」徐靖轻轻地拥着她,感受着积压已久的情感在他们之间流窜着,不管她之前如何躲避他,都无法掩盖她早已将心向着他的事实。
不管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如此轻拥着她,这一定是老天爷的恩赐。
童咏瑷闻言抬起头,「你是幻影吗?」如果这一切真是幻影,那么必定是上天怜悯她,给她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恩惠,让她能如愿以偿地见到他。
「不,我不是幻影,我是徐靖。」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让她感受到真实的触感。
她两手轻颤着,红唇微微轻启,双眼楞楞地望着眼前不是幻象的思念人儿。
「徐靖!」她缓缓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上天果真是怜悯她。
徐靖,我失手杀死人了!
她张口想说,但梗在喉中的话语,却是怎样也说不出口。她怎能告诉他,她千里迢迢而来,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童咏瑷缓缓将他的手轻放在她的腰间,她不能说,说了以后他会如何看她,一个杀人犯?不,她不要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徐靖正想问清楚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时,她踮起脚,吻着他的唇,堵住了他的疑惑。.
她轻碰着他的唇,他的唇很凉,像冰一样,却在她的触动下渐渐有了温度,她双手环着他的颈,与他厮磨着,甜意丝丝沁入心底。她终于可以不要再忌讳身分的问题,能这样和他相拥的感觉真的很好,她眼眶含着泪,泪眼模糊间,她看见他主动地低下头,眼中有她的影子。
这一刻,她忘了他是将军,也忘了她曾是青楼的红牌。
身分、地位在这里都不再重要,她忘了这一切,只想爱眼前这个男人。
满满地爱意胀满了心底,让她觉得有如糖蜜般地甜蜜。
「你会忘了我吗?」她问道,却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会永远把妳放在这里,永生不忘。」他低笑,牵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他会一直把她放在心口上,怎么可能忘得了。
她看着他的保证,微笑着拉下他的头,舌滑入他的唇内,汲取他的爱,独占他的柔柔情意。她也起誓,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
泪光中,她看见他的背后有满天耀眼的星辰,她默默记下这永远的一刻。
徐靖伸手替她拭去泪,低哄着叫她别哭。
我爱你,你一定要记得我。
她张着口,却没让话说出口,将话留在心底深处。
隔日清晨。
徐靖伸手想再拥紧怀中的人儿时,却发现身边竟然空无一物,他焦急地起身找寻,但风沙早已掩盖住她的去向,只剩下一片黄沙滚滚。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有风仍呼呼地吹着,彷佛喃喃诉着,她美丽的倩影已无踪影。
第九章
当她再踏入红花院内时,赵嬷嬷立即动作迅速地派人把她压到厢房囚禁起来,并派守卫日夜看守,旁人寸步都不许踏入。
而一向跟童咏瑷亲近的瞎眼婆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被赵嬷嬷给拘禁起来,除了提供三餐、饮水,旁人也不许靠近。瞎眼婆婆虽然诧异赵嬷嬷的奇怪做法,但一时也没料到是童咏瑷回来自投罗网。赵嬷嬷就是怕瞎眼婆子会误了她的大事,所以特地将她隔离开来。
面对赵嬷嬷的激烈反应,童咏瑷不感意外,她心中早有了最坏的打算,此行回来就是要面对现实,她既失手打死赵大,就该杀人偿命;更何况她的愿望已完成,虽然还是没能找到家人团聚,但相信她仍是可以走得无悔的。
赵嬷嬷坐在红木桌前,端起桌前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双眼一转,灵活的眼珠立即转到跟前的二人身上。
赵大与柳小春二人连口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直直看着趟嬷嬷脸上没有温度的表情。
「我可警告你们两个,上次你们给我捅的楼子已经够大了,这次童咏瑷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回来,也合该是她倒楣,回来自投罗网,你们两个要是胆敢在她面前出现,或是再给我出任何差错的话,应该知道我处罚人一向不会手软的。赵大,即使你是我赵家唯一的香火也一样,知道吗?」赵嬷嬷指着一脸畏缩的赵大喝斥,柳小春在一旁噤口不敢出声。
上次赵大被童咏瑷打昏在地上时,赵嬷嬷原以为她这个赵家唯一的独子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没想到赵大命大竟然没死,只不过头部受了点皮肉伤,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当赵嬷嬷知道事情始末后就更气了,想不到柳小春竟联合赵大背着她企图强奸童咏瑷,结果反被她从红花院里逃走,这件事她愈想愈气,一口气老是梗在胸口,硬是咽不下去。柳小春是赚钱的工具打不得,只好不给她饭吃来当作惩罚;赵大则是被她用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顿,两个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才让赵嬷嬷心中稍稍消了些气。
可没想到连老天都帮她赵嬷嬷,让童咏瑷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又自动送上门来,她可不会再错过这一个好机会了呢!
茶的热气慢慢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赵嬷嬷扯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贪婪诡异的笑容,看得跟前的柳小春与赵大头皮一阵发麻。
既然童咏瑷不接客,而且一再地反抗她,她只好重新盘算盘算到底该怎么处置她了。
赵嬷嬷眼神望向远处,心中的如意算盘又开始飞快地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