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虚弱地一唤,她软软栽进他怀里。
「非雨。」匡云东无助地望著眼前的棉被山。
那是花非雨,在听闻花府家破人亡的消息中崩溃、被他抱入客房暂歇。
他以为她会在一阵愤怒後重新振作,但她骨子里的傲气却远远超出他的想像。
一入客房,她便远远地推开他,将自己埋入棉被中。
他知道这是因为她太自傲的关系,以致将一切失败归诸己身,她无法原谅保护不了家人的自己,便设了重重的刑罚来鞭笞己心。
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啊!「你尽力了,非雨。」他想靠近她、搂住她,却被她喝停。
「站住!」棉被中传出尖锐的吼声。「出去,我不想见你。」她是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但她的自尊还没死,所以这副狼狈样儿绝不让任何人瞧见,即便亲密如匡云东亦同。
「非雨,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匡云东不止月走,反而一步步一罪近她。
「是我的错!」她吼。「枉我机关算尽,却独漏人心一项。就这麽一个疏忽……」她的家人全死了,一个不剩,呜……
这辈子,她最先明了的是人情冷暖。亲爹死後,她和娘亲颠沛流离,及至入花府,折磨依旧紧随不放,令她厌极了人群、也畏惧与人建立长远关系。
可事物往往有两面,最悲伤的事物在何处、快乐就在那里。她最珍惜的东西是亲情、友情与爱情;它们只能在人群中寻,所以她从未远离人群,相反地,还将自己深深投入、尽情游览。
直到一场内战毁去所有,终於令她变成孑然一身。
「人心本来就是无法捉摸的。」他再靠近她一步。
「我可以。」她是创造出首富花府的「奇迹之女」啊!没有理由做不到,是她大意了。
「你在自欺欺人。」他终於抱住她。
「走开!」她在他怀里挣扎。
他一手擒住她、一手强硬掀去棉被,露出她一张泪痕满布的凄楚娇颜。「非雨……」她的哀伤令他心疼。
失去棉被的遮掩,花非雨的狼狈相尽展无遗。
「可恶,你这个混蛋!」她拚命地踢他、捶他、咬他。「你竟连一丝自尊都不留给我……」她不想这麽丢脸、她不想啊--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他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任她打骂。「你不是孤独的,我在你身边。」
是吗?她并非孤独的、她是有伴的?花非雨怔住了,只有无声的泪水扑簌簌流个不停。
匡云东轻抚著她的发。「哭吧!哭完这一回,我陪你一起面对这次挑战。」
她咬著牙忍了好久,终於呜咽出声。「我已经为大局做好最妥善的安排,我说过了,可是他们不听……他们……呜,为什么会这样?」
「你无法要求每个人都顺你意、走你铺好的路。」他拍著她的背,她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他就不看。「人们有选择出口己人生的权利,而你无权置喙。」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她是拚命地在守护花府啊!
「但你认为好的东西,在他们而言并不一定好。」
「好的东西就是好,不好的东西就是不好。」如同做买卖,只有成功与失败之分,没有中间地带。
「你忘了将心比心。想一想,你一定也有不顾别人反对、一意孤行的时候,那时你是怎样的想法?」
她想起寒渡岳坚决反对她与匡云东打赌一事;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与她较劲儿,但她却置若罔闻,因为她认为自己不会出错。
所以那些违背她命令、导致花府灭亡的姨娘们也是如此想法喽?(如祥掃 描 killy校 對)
她明白了,可是……「人死後就什么也没有了,呜……」她并不喜欢花府里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但那里仍是她成长的地方。
花老爹很好色,年逾六旬,还是每隔一、两年就要讨一房姨太太进门;可他对家里的孩子,不论亲身与否,多一视同仁。因此她才能凭著高超的心机手段,一步步踏上花府当家之位。
娘亲怕吃苦,因此丈夫一死便急著带女儿进城欲改嫁有钱人。但愿意接受拖油瓶的男人毕竟是少数,那时花非雨好怕娘亲会舍了她,去成就自己的少奶奶生活。
但娘亲从未起过抛弃女儿的念头,不管再辛苦,娘亲还是苦熬著,直等到愿意接受女儿的花老爹出现才真正改嫁。
府里的众姨娘成天吵吵闹闹,教人心烦至极。但细究它们叫嚷的重点,不过是想为自己及儿女们多争取些福利,其实也挺可爱的。
花府的仆人们多喜欢各拥势力、互别苗头,因此忠心於她的人有、但反对的也不少。所以待在府里时,她几乎天天都要与人斗心机、较手段,看他们赢时的欣喜若狂,败时的扼腕跳脚,日子著实精彩激烈得教人血脉贲张。
可如今……全部消失,再也不复追寻了。
「花府是个很讨厌的地方,什麽贪婪、诡异、可恶的事情都会发生。我记得有一回,驾车的阿福收了十八姨娘的钱,想在路上害我,被我发现了,就捉了他女儿反过来要胁他。阿福为了救他女儿,整整给我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磕得他额头都破了。」当时很紧张,可如今想来,件件都是深烙心底的回忆。
「听来,那位阿福倒是很疼女儿。」他笑,知道她心头的创伤已逐渐痊愈。
「嗯!」她轻颔首,终於敢抬头看他。「我回家找十八姨娘算帐,本来想断她三月银饷的,但她女儿、也就是我的十三姊姊却出面顶罪,还说要以死谢罪呢!」
「你不会看著她死的。」他太了解她狠酷却不毒辣的个性。
「不过我罚她们母女俩挑了一个月的粪。」说著,她含泪的笑容里漾出了一抹可疑的邪气。
「不是单纯的惩罚吧?」他扬眉。
「那时,有个富家公子天天追著我的屁股跑,烦死了;但十三姊姊很喜欢他,我罚十三姊姊挑粪时,那公子吓了一大跳,想不到我是个如此狠毒的女子;结果反而心疼起饱受欺凌的十三姊姊,不到十天,他就上花府提亲,将十三姊姊救出我的魔爪了。」
「最可鄙的人性在花府,但最可爱的亲情也在里头。」而这就是花非雨对花府爱憎激烈的原因。「非雨,你做得很好。」匡云东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她颤抖的唇。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这群可爱又可恨的人了。」她揪著他的衣襟,两行泪不绝。「我是真心喜欢他们,想保护他们的……」
「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当年一语断定你将成为一国之母的相士,真是个活神仙。」
他在说什么?现在不是讨论那篇无稽之谈的时候,好吗?花非雨边抹泪、边不悦地瞪著他。
但他却嘻皮笑脸不停地吻著她。「你有宽大的胸怀可以接受各种不同个性的人,不论那是否为你所喜欢,你同样包容。以前太傅教过我,身为一国之君,要有容人之量,所以不管忠言如何逆耳,就算把你心肺气炸了,也不要随便砍人脑袋;相反的,还要试著去忍耐、接受、反省。」
她毅皱鼻子。「听起来,一国之君真不是人干的工作。」
「我也是这么想。」他凑过去,磨磨她可爱的小鼻子。「可我喜欢西荻国,那一片山水真的好美,我希望它可以永远留存下去。」
「你不是说西荻国穷毙了?」
「这一点确实讨厌。」他笑,亲了下她的唇。
「而且朝中大臣多数主战,与你这主和派老是意见不合。」她可是将他的底细探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常想,一旦我登基,就要把那些脑袋不通透的蠢蛋全斩了。」他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
「真的?」她反过来咬他的唇。
[唉!」他大声一叹。「当然是假的;把他们杀了,谁来帮我处理国事?」
「反正你是皇帝,再找新大臣就好喽!」她藕臂举上他的肩,与他耳鬓厮磨。
「人家看我一登基就大杀朝臣,谁还敢来为我效命?」这淘气鬼,明知他心思还故意说些诨话气他。他张嘴,轻咬了咬她挺俏的鼻头以示惩罚。
「唉哟!」她闷哼,嗔他一眼。「你这自大鬼也有怕的事?」
「就怕你不理我啊!」他大笑,搂著她倒向床铺。
「呀!你想干什麽?」
「干坏事喽!」他眨眼,一把撕了她的衣裳。
「讨厌。」她尖叫著捶他。「哇!」
他却乘机卸去她全身衣衫,低头吻住她粉红的蓓蕾。
「不要。」她挣扎著。「你怎麽可以在这时候做这种事?」
匡云东边吻遍她全身,边轻轻地叹息。「皇帝又称孤、寡人,一向是寂寞的代表,他身负著千万生民的福祉,一个错误的决定,便足以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当我明了自己肩上的重担後,我一直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