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不动了,哀伤未退的泪眸定定地望著他。「你做得很好。」
「但我不是神,我也会出错。可不会有人接受我做错。」他直望进她眸底的智慧之海,感觉它的抚慰,像世间最深切的温柔。「我始终是孤独的。」
她抱紧他,开放自己纤细的身体容纳他的忧虑与烦闷。
「然後,我体会出一个道理,孤木难成柱。我需要一个倚靠,才能登上一国之君的宝座。」
「云东……」这个男人正对她倾诉心头最深切的所有,他不把她当成附属品,他看重她、一如她对他的爱。花非雨眼眶盈上新的水雾。
「孤不要美人,只要个知心人常伴左右。」他轻柔地拥著她,当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非雨,我喜欢你,世上唯有你能真正了解我,我要你陪著我,一起快乐、一起悲伤、一起欢喜、再一起老去。」
水雾凝结成泪珠湿润了她玉般粉颊,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连鼻头都红了。「好……」哽咽的声音很沙哑,却显示了她心底无限的感动。「等我解决眼前的困境,我就跟你走。」
「做我的皇后?」
「做你的皇后,帮你掌管後宫、为你分忧解劳、助你成为一代明君。」她笑著,撞了撞他的额。
「明君啊!」他挑了挑眉。「那很累耶!人君好不好?人民的君主,应该会比较轻松一点儿。」
这种事也能讨价还价吗?真是被他打败了。不过她真喜欢这样的他,有君主的风范、却无君主的臭架子。
「现在想这些太遥远了,眼下第一要务是将花府抢回来。我的东西可不随便给人。」
「把这事儿当成我们的第三场赌局,好不好?」
「你要帮我对付严公子,抢回花府产业?」
「不!」他摇头。「咱们来比赛,看谁先斗倒严公子,并夺回你家产业。」
这个有意思,她倏然睁大了眼。「好。」胆敢动她的基业、动她的人,她要姓严的付出代价。
第十章
次日清晨,当寒渡岳看见匡云东与花非雨亲密如常,累积许久的火气终於爆发。「你怎麽还在这里?」
匡云东特意楼紧花非雨。「皇后,孤有离开过吗?」
「闭嘴啦!」花非雨捏了他一下,低声喝道。「别招惹我大哥,你答应过的。」
「你们……」寒渡岳吹胡子瞪眼睛。「姓匡的,首富花府已然消失,非雨没钱了,你再缠著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快滚!」
巨云东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非雨,令兄很不了解你喔!」
「不准贴这麽近。」气死人了,在他面前还敢如此卿卿我我,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寒渡岳一把扯开匡云东,将他推出客栈外。「想要钱上别的地方讨去,咱们没银两接济落魄皇子了,滚!」
匡云东摇头,啧啧有声道:「亲爱的大舅子,教你个乖,狡儿都有三窟了,更何况是号称『奇迹之女』的花非雨?」话落,他朝著寒渡岳身後的花非雨大喊:「我说的对不对,皇后?」
花非雨瞠他一眼。「你真有够贼的。」
「请夸寡人聪明绝顶。」
这又是在打哪门子哑谜?寒渡岳纳闷地听著他们对喊。
「少罗嗉!」花非雨扯著喉咙,对已被推出门外的匡云东喊道:「这第三场赌局你若输了,照样得不到半毛钱。」
「想要我输,除非天降红雨。」匡云东对著她摆摆手。「你等著看我凯旋而归吧!」
「自大!」她嗔笑著目送他离去,没发觉身旁的寒渡岳一身火气早已变质为怨恨。
「你们还在打赌?」他恼道。「花府被灭,爹、姨娘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有那心情与匡云东纠缠不清?」
「所以才要赌。」她清灵的水眸理沉淀著浓浓的忧郁。「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人、侵占我的东西而不付出代价,姓严的以为他嬴了,我会让他明白他有多无知。」
寒渡岳这才发现她深埋心底的哀伤,她不是不难过,她只是化悲愤为力量,誓言夺回被偷走的东西,而且不择手段。
「可是你们拿斗垮严公子来打赌,万一……你输了怎麽办?真要嫁给匡云东?」
「我早就决定要嫁他了,与输赢毫无关系。」她笑,望著这仅存的名义上的亲人。「大哥,云东并非如你所想的卑劣无情,相反地,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他知道我倔强,绝不藉他人之力报仇,遂提议这场赌局,他是想帮我才会这么做的。」
他不信,一个打初相识就夸言要人财两得的男人,能有什麽好品行?花非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才会理智尽失。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她很肯定。
他很无奈,陷入情网中的女人太无知。「好吧!我也不管了,一切随你。」
「大哥,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他拍拍她的手,不点头也不摇头。因为他不会放任她走向错误的未来,他会将她偏离的行为扳回正轨。
夜凉如水,大地像沈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中。
花非雨透过窗缝远眺天边银星。
十五天了,匡云东去执行他的计划已逾半月,期间,他半点讯息也无,整个人好像失踪了似的。
她不认为他会斗轮姓严的,进而受到伤害。
但她想念他,想念他那讨人厌的自信、灵敏的头脑、爱逗人的脾气,甚至是与她针锋相对的斗嘴。
「你真可恶,至少捎个信息让我凭吊一下嘛!」下回见到他一定要先捶他一拳。
「我还没死,所以不用凭吊。」一记清朗的声音插入。
「云东!」她想也不想地跃出客房,飞入他怀里。
「哇!」没料到会受到如此激烈的欢迎,他大吃一惊。「你不怕摔死?」
她用力捶了他一下。「说,为什么十五天没消没息?」
「我去调查严公子养杀手的地方喽!那里荒山野岭的,我怎麽传消息给你?」
狙击他的杀手太厉害,他想不出大陆上有哪个帮派养得出恁般狠戾的杀手,尤其又只为严公子效命。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杀手是严公子自己培养的。所以与她订下第三场赌局後,他便决定首要任务是毁掉严公子最引以为效的杀手群。
「下次不准再让我如此担心。」再捶他一下,她笑著攀住他脖颈。「那你查到地点了吗?」
「没查到哪敢回来见你?」他笑著捏捏她的小鼻子。「不过我一回来就听见你的丰功伟业了。」
「我把严公子的势力彻底赶出北原国了。」她笑得十足自信。
「厉害。」他赞道。「不过北原皇帝怎会听你的,下令驱逐严氏商行?」
「花府被灭後,严公子乘机散布不利於我的谣言,并大肆收买王公贵族,企图夺取北原国御用织厂权利。於是我将计就计,一方面假装受创过大、重病不起,一方面派人换掉严公子用来收买人心的宝物。结果那些家伙被我的宝贝吓坏了,严公子偷鸡不著蚀把米,就被赶出北原国了。」
「可以请问一下,你的宝贝都是些什麽东西?」一定很可怕。
「不就一些毒蛇、毒蝎、毒蜘蛛之类的小玩意儿喽!」
果然恐怖!难怪那些王公贵族会吓得失去理智,不顾颜面地驱逐严公子。「你倒厉害,十日便断了严公子一臂。」
「我断他生机,你不是要断他靠山?结果如何了?」
「等你去了结最後一段恩仇。」他突出惊人之语。
她愣了下。「你自己做就好啦!找我干什麽?别忘了,我们正在打赌。」
他拉著她走出客栈。「那些杀手就是数月前袭击客栈、杀死我们不少人的家伙,而且……突破花府最後一道防线,大开杀戒的也是他们。」他就是发现了这件事,才想到要将最後的了结工作交给她。
她默然不语,清灵的眸里漾著水雾。
他静静地带著她出客栈,骑上「驰雷」,奔驰在无人的街道上。
「驰雷」不愧为神马,起跃纵腾迅如飞箭。
花非雨感觉到夜风拂著面颊,冷意点点侵入心坎。
她就快要见著毁家仇人了,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安慰,因为不管她如何复仇,死去的亲人永远也不会回来。
「云东,我们这样复仇有意义吗?」
「怎麽突然想到这一层来?」
「不知道,只是疑惑就这麽浮上心头了。」
这是对事情即将有个完结而产生的茫然吧!因为这一局赌完,她便得履行诺言、嫁予他为后。自此而後,她的人生将完全不同。
凡人面对大变故,总难免焦虑,尽管她很坚强,但小小的不安还是会有的。他不能责备她胡思乱想,因此紧紧搂住她的腰,藉彼此相系的体温予她最大的力量。
「那得看对象是谁。对逝去的人而一言,复仇当然已无意义,但对象若换成活著的人,譬如寒渡岳,就有意义了。」
「你……」她抿唇一笑,真是什麽事也瞒不了他。「你知道我很介意大哥因我而遭遇到的种种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