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三爷,你也知道西门府闹鬼?难不成你真在里头瞧见了?」
「不,我什么都没瞧见。」他斩钉截铁道。
谣言止于智者,虽说他似乎好像见过,但如今想想,也许他是倦极了、累极了,眼花所致。
「这样子啊,那就好、那就好。」舒大娘干笑着,又道:「城东西门府闹鬼传闻已经传了几十年了,今儿个我到书肆买笺纸,也是趁着里头人正多,才同大伙挤在一块,赶紧买了快走,省得晦气。」
慕容真闻言,不禁微蹙起浓眉。「大娘,可曾在西门府里见过鬼?」
「不曾。」
「既不曾亲眼见过,又为何言之凿凿?」风吹草偃,总不能听人胡说便信之不疑了吧?
「可大伙都这么说。」
「大伙又是谁?」
舒大娘睇着他,突然将他轻拉到一旁。「三爷,这说来话长,就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十几年前,大老爷惨死在盗贼刀下之事?」
「知道。」
「那就得了,闹鬼一事就从那时传来,记得那时候,府里的下人开始骚动了起来,说是有人无故病了,又有人夜里瞧见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得了失心疯,到最后,没有半个下人敢待在西门府,而后就算西门府再聘下人,也总是待不长久,那宅子就像受了诅咒一般,无人敢再踏进半步。」
「可就算是如此,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哪有人传闻这么久的?」若是在京城,三天两头便换了新消息,谁还会记得谁家闹过鬼?
「那倒是,不过闹鬼传言一直未断,主因是出在近几年离府的奴仆,到外头说着西门府怨气极重,又说堂小姐为人刻薄,也说堂小姐不祥,跟在她身旁老是出事,才害得他们待不下去。到底现下还闹不闹鬼,我不清楚,可这事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一时之间想要消弭这种传闻是不可能的,非得再经过个十多年不可。」这还只是她的初步估计而已。
慕容真拢紧眉头。「妳也信吗?」
「该说信还是不信……我知道堂小姐的为人不差,不过对待下人可能严苛了些,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当家的要是不使点权,是无法服众的。至于闹鬼一事,也许真的有,也许是后来被辞退的下人胡诌的,是真是假没人清楚,但传闻不散,还是会惹人非议的。」舒大娘叹了口气,看看天色不早了,于是打算赶办正事去。「三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大娘请留步,我还想请教妳一件事。」他蓦地想到另一桩事。
「别说请教,三爷想问什么便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那好,请问大娘知不知道十几年前,墨宝阁曾经遭窃?」
「遭窃?」舒大娘认真地思忖着,半晌才道:「我打二十年前便待在墨宝阁,从没听过遭窃之事。」
「真的没有?」
「嗯。」她确定地点点头。
「那,听说十几年前曾经有人上门提亲,还拿了一样珍宝为聘,这事妳知不知道?」
「没听说过,若真有人早在十几年前定下我家小姐的亲事,我家小姐还需要搬出机关盒招亲吗?」她不禁苦笑。
第7章(2)
「机关盒?」他微愕。
「是呀,是个充满机关的盒子,可我家姑爷可了不起了,一层层地抽丝剥茧,最后总算打开了机关盒。」
「里头装着如意墨?」他忙不迭追问。
「不是,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嗄?」什么意思?
「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而二爷瞧了之后放声大笑,反倒是我家小姐亲手制了一锭如意墨搁进去。」想到那时的事,她不由笑瞇了眼。「那时,姑爷说,他找到宝了。」
他无语瞪着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有些混乱了,真的乱了。
「三爷怎会突然问起这些事?」
他教她搞得混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好随口问:「大娘可知道那机关盒是谁的?」
「很久以前曾经听我家老爷说过,是他一位友人所赠。」
更乱了,是他身上的毒未解清,所以他的精神才会如此不济,没法子将大娘说的话给联结起来吗?
「三爷问这个做什么?我家姑爷说那机关盒肯定是亲家老爷亲手制的,不过若是要再问得详细一些,可得要找我家姑爷问个分明了。」
「我明白了,不耽误大娘办事了。」他打了个揖,直觉得南京城的艳阳毒辣,洒在他的身上,教他的脑袋都不清楚了。
舒大娘欠了欠身随即离开,然他却依旧僵在原地。
「三爷,咱们还去不去书肆?」一旁的掠影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日头很毒的,站在底下他混身发刺,再不走,会昏的。
「去,当然要去!」他没好气地啐道。
废话,他不就是为了见她而来吗?
至于舒大娘方才说的那些话,待他回去之后再好生回想,现下,他只想要见她,安稳自个儿的心。
*
正逢十五,书肆会出每月的新款笺纸,而每逢二十,便是每月固定的各式新版书出产。
所以,西门书肆最忙的时段,通常就在当月的十五到二十左右。
一家书肆只靠这五、六天的经营,便能够维持一个月的生计,甚至还能够存下不少银两,着实不是一般书肆办得到的事,不过这五、六天,通常都忙得人仰马翻。
「珠儿,帮我再到后头搬些粉色软笺纸。」西门祖在铺子里指挥坐镇,却无奈人手不足。
「知道了。」珠儿不管额上布满细碎汗珠,只要小姐一声令下,她立即执行。
「大哥,你别只会杵在那里,去帮珠儿!」见自家兄长站在一旁晃啊晃的,一把无名火就直往她的心头烧。
「哦。」西门光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随即跟着珠儿身后走。
「真是的,瞧见里头挤得人满为患,就不会自动自发地帮帮忙吗?」西门祖碎碎念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歇。
彷若是整座南京城里的人全都涌进了书肆里头,人来人去、人来人去,里头的人多得快要挤破书肆,什么气味都有,汗臭味、熏香味、困脂味,搭着外头的暑气,教她几乎昏厥,而她的手光是收取银两便收得有些手软,连眼都快要花了。
「祖儿。」一道男声轻唤出声。
西门祖闻声,眼也不抬地道:「你可真闲。」
「不是我闲,是瞧妳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打算过来帮帮妳。」段其秀压根不以为意的径自笑道。
「不用了,省得到时候你爹又要发火。依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她找回银两,随即又收着银两,面对眼前数位客倌逃之唯恐不及的嘴脸,她不禁皮笑肉不笑地摇摇头。
啧,若真是怕的话,又何苦上门来?
这南京城里的人可真是令人不解啊!
「放心,今儿个人多,我爹不会在意的。」
「是啊,人多阳气盛嘛。」她冷道。
「怎么这么说话?」他哀怨地扁了扁嘴。「我可是很真心要帮妳的,妳也知道我向来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的。」
「是是是,我知道,但你还是请回吧,我可不想再瞧见你爹那嫌恶的眼光。」尽管早知道事实是如此,但她心里还是会觉得很受伤的。
「妳赶我,怎么就没瞧妳赶住在妳家里的那位慕容三爷?」
西门祖闻言,收取银两的手微僵,须臾,随即恢复正常。「他不同,他和我算是亲家关系。」
「不至于吧。」他又不是头一天识得她,岂会不懂她的性子?「慕容二爷迎娶了念弦,那又怎么着?妳同念弦压根不亲,岂会因为这一层关系而要慕容三爷过府住宿?」
「要不然你以为呢?」她挑起眉,感觉一屋子的暑气快要将她给逼疯了。
「肯定是妳对他有着非份之想。」他几乎肯定的道。
西门祖闻言,蓦地侧眼瞪去。「谁对他有非份之想来着?」她好歹是个姑娘家,他在人满为患的书肆里头说这种话,是想要坏她清白不成?
心头惊颤,震动之大恍若要颤出喉头,教她不禁往胸口抚去,企图安抚有些脱缰的思绪。
她对他没有非份之想,只是总会回想着他那一日义无反顾地救她,他的动作教她意外,他的温柔教她受宠若惊,更教她不由打住想利用他的企图,真心想要交攀他这位朋友。
说什么非份之想,她哪里配得上人家?
人家可是淮阳来的大富之家,而她不过是个命犯刑克的女子,硬要配他,只会害了他,她不敢痴心妄想。
忖着,却蓦地发觉身上被投注数十道热烈的目光,她抬眼惊见眼前有数十双眼直瞪着她不放,目光如炬似刀,彷佛要看穿她,要切进她的心坎里,扒开她的肉体,瞧见她的想望。
虽说全南京城的人皆当她不存在,唯有在出书日才会硬着头皮上书肆,但她岂会不知道城里的人有多喜欢拿她的事作文章?
如今段其秀不会挑地捡时,竟在此时此地说出这种话,瞧瞧,他身旁身后的人,莫不竖起了耳朵,就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