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儿?」
一股热气拂向她的面,教她吓得连人带椅往后退,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心头震得胸口发闷,有些手足无措。
「你在做什么?」她颤声道。
他不是向来彬彬有礼、斯文卓尔的吗?
「我才想问妳在发什么呆呢?」慕容真索性拉了把椅子,陪她坐在案边。
「我……」她发呆与他何干啊?
「是不是今儿个没客人上门,所以觉得无趣极了?」他笑得一脸温柔。「妳不用担心,不管是群花阁还是尽欢楼,我都已经要西门光托了不少商物过去,每个月月底结算一回,绝对会教妳眉开眼笑。」
「嗄?」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何都没有人知会她一声?
「若妳觉得这么做还不够也不打紧,因为我已经派人分驻江南几个点,设了分铺,往后所有的商物全都由南京总铺出货,如要经水运,慕容府亦有漕运提供,每个细节都不需要妳担心。」
「咦?」
「我听妳大哥说过了,西门书肆有自家的印刷厂窑,更有自家纸厂,所制的纸皆是上上之选,所印刷的字体更是清晰精致,也莫怪众人不顾闹鬼传闻,每逢出书日或出笺日,必定一窝蜂地挤入。但一个月里头才做那几天的生意,怎么划得来?该得将如此精美的书籍和笺纸推到南京城之外,造福江南百姓。」
西门祖听得一愣一愣。
「这两天书肆忙得不可开交,所以这些事拖到现下才告诉妳,可我想妳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瞧,他的办事效率多好,不过是两天的时间,他便把所有的局都布得差不多了。
横竖她往后就是他的妻子,如今帮她就像是在帮自己一般,他没有道理不倾全力相肋。
她确实没有立场反对,甚至还得痛哭流涕地感谢他,但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高兴吗?」
「……」她依旧无言以对。
「怎么了,不高兴?这样还不够吗?」他低吟着,随即又敛眼忖思道:「时间短了些,眼前能想到的就只有这几种法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沉默半晌,问道。
慕容真抬眼睇着她,缓缓勾出笑意。「妳说呢?」
「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可是就算你帮我,也不见得能从这上头得到任何利益。」再加上西门府纷纷扰扰的传言,她真的不懂,他老是和她黏在一块,就连他也会受到他人冷眼相对的。
他若是够聪明,就得要立即离开,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谁说的?」他蓦地靠近,贴得相当相当的近。
毫无预警的,她瞬间心跳如擂鼓,像是要将她的魂魄给震出体外般,教她头晕目眩。
「你你你……靠得这么近做什么?」她欲退,可背脊已经贴在椅背上,压根动弹不得。
「太近了吗?我倒觉得还太远了些。」若是可以,他想要再贴近一点,若是两人能毫无空隙的紧贴在一块,他会感动得涕泗纵横。
「你在胡说什么?退后一点!」她挥着手,企图挣扎出些许空间。
他不是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人,记得他甫到府里的那一夜,乍见她睡在他床榻上,他还羞红了脸,如今怎么会相差如此之多?虽不至于下流,却也像是个风流的多情人,其举手投足之间莫不将她视为所有物般。
「是是是。」他摊开手,退后了一些。
瞧他退后了些,她暗暗安定心神,吐了口气,道:「说吧,你到底打算怎样?」
「我?」他微愣,搔了搔头,「我方才下都已经说了。」
是他说得不够详细吗?
「我不是说那些,我是说你对我这么好,究竟想要贪图我什么?」
「还不就是贪图妳的笑脸。」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嗄?」她的笑脸?
「打我识得妳至今,我可未曾瞧妳露出打从心底的笑,若是可以帮妳一点忙,释妳心头重担,顺便换得妳一个豁然的笑。当然啦,若是妳可以因而感激我,甚至欣赏我,到最后爱上我而愿意嫁与我,那我这一辈子也无憾了。」
西门祖听得一愣一愣,一股热意袭上心头,烧上颊面,烫出片片无以遏抑的红晕,彷若将她的舌也给烧灼得说不出话。
这人……这人怎么会如此厚脸皮?
这种话他竟然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说得恁地理直气壮,压根不管她听见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或若教旁人给听见会有什么想法。若真是教人给听见的话,岂不是羞死人了?
「祖儿,我对妳绝对是真心真意,就算妳现下还无法接受,但相信假以时日,妳肯定会发现我的好。」他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地道,就盼自己真能打动她。「再者,我相信妳绝对会是我的媳妇。」
「你怎能如此笃定?」她羞恼低喊着。
「玉洞子。」他突地回道。
「嗄?」是她变傻了吗?为何她总觉得他说的话深奥得教她摸不着头绪?
「我到书肆的那一天,在路上碰巧遇见了舒大娘,从她嘴里探知了一些消息,我从中想过一遍,推敲出一些答案。」这两天他可是压根没闲着,忙里忙外,就连脑袋也不得清闲。
唉,可真是难为他了,他可是向来很少动脑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说得不着边际,想猜也无方可循,
「祖儿,妳说玉洞子是妳爹到妳二叔家里偷出的,是不?」他神秘兮兮地问。
「那又如何?」
「这个嘛……」卖个关子方要开口,便见西门光大刺刺地踏进书肆里。「太好了,既然要说个明白,咱们就到外头说吧,走!」
话落,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临走前,对西门光丢下一句话,「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咦?啊!」喂,他不过是来同祖儿要点银两罢了,怎么他们说走就走了?
*
尽欢楼
「我思前顾后想个透彻,认为当年上墨宝阁提亲之人,必定是我爹,因为我和掠影已经认出了那玉洞子分明是我爹的至宝,可为何会教妳爹给偷走?舒大娘说了,墨宝阁并未有任何东西失窃,所以这珍宝便是从我爹身上遗失的,可依我爹心思那般缜密之人,岂有可能让随身宝物教人给偷了?肯定是故意的,这也代表我爹认定了妳这个媳妇,换言之,妳就是我爹特地为我挑选的媳妇。」他一鼓作气,说得淋漓尽致、详详细细,喘了口气,又笑道:「所以说,妳,就是我慕容真欲迎进门的妻子。」
西门祖毫无反应。
「祖儿?」她怎么有些心不在焉?是他说得太突然,教她一时承受不住?
「你说完了没有?」她压低声音开口。
「说完了。」
「我可以走了吗?」她起身欲走。
「等等,妳筷子都没动哪。」他长臂一探,将她拉回座位。
「我吃不下。」
「是菜色不合吗?」回头,他喊道:「掌柜的!」
突见身后围上一干人,就连帐房和一干跑堂的伙计全都抛下工作,同楼里的客倌全都和在一块。
「这是怎么着?」他微瞇起黑眸,语气微愠。
怎么,看猴戏不成?莫怪她老是心不在焉,老是垂下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来就是有一干不知死活的人在旁凑热闹!
「三爷。」掌柜摩挲着手,端着一脸笑意迎上前,可始终停留在几步远外的距离,怎么也不愿意再走近。「这些都是咱们尽欢楼最拿手的招牌菜了,里头全都是后头湖里现捞的鱼虾,样样鲜甜、皮脆肉嫩的,怎么可能不合口味呢?」
慕容真闻言,瞇紧了阴沉黑眸。「现下是如何,这阵仗是在瞧街头卖艺还是耍猴戏,把我当什么了?」
「三爷,他们瞧的不是你。」掌柜的很委婉地解释。
「哦?敢情看得是我慕容真的未婚妻子?」
霎时,尽欢楼一楼食堂传出此起彼落的抽气声,数十双眼睛都快要给瞪凸了,却没人敢吭一声。
慕容真见状,不禁更加火大,咬牙咆哮,「西门祖就是我慕容真即将过门的妻子,怎么,你们有意见不成?老子娶妻,何时得要你们置喙来着?!」
「可,三爷,她、她……」掌柜的想斗胆进言。
「她她她她什么她?想说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他愈是畏缩,他瞧在眼里就愈光火。
「她不祥啊!谁都知道她克死了她爹,更知道她府里闹鬼!」
「那又怎么着?不过是传闻罢了!」他们全都是傻子不成?别人怎么说,他们不用查证便全都信进心里头了?「再说她爹死了,关她什么事啊?人又不是她杀的,把这事赖到她身上,太没道理了吧!」
气死人了,这是哪门子的蠢话?头一回带她上街,才教他见识到,这南京城里的百姓真是将她视作鬼怪般,不,根本就当她是祸害、煞星,简直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巴不得将她赶出南京城吧?!
怪了,她又是何时何地得罪了这些乡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