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她知道继续呼唤也没有用,但就是无法制止自己。“迪克?我是蕾馨。”
打开门,她看到一室的空寂,知道他不可能在那里,失望混杂着绝望,紧紧攫住她的心。床已经整齐地铺好,床尾放着一条折好的牛仔裤,他正在阅读的小说搁在最上方,一件衬衫挂在浴室的门把上。她走进浴室,环顾四周,他的刮胡刀、牙刷和梳子整齐地排列着。
她猜错了吗?她走回卧室,在床边坐下。“噢,迪克,看看我做了什么?”
她必须找到他。他可能直接回北方吗?有何不可?一个医生不会在乎一把刮胡刀,甚至不会在乎一副昂贵的眼镜,从疗养医走回这里却是一段遥远的路程。她站起身子离开房间,却没有关灯,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她要他知道她曾经来这里找过他。
她跳上卡车,毫不迟疑地往北驶去,一路寻找着迪克。他可能走多远呢?她的错误已经浪费她许多时间,但是她不能放弃。她怎么可能相信她能够停止对迪克的爱呢?即使他是魔鬼的兄弟,她也会爱他,可是,现在,她怎么能够说服他相信呢?她设法不去想这些,只是专心地寻找他,努力地扫视着路边,但黑漆漆的路面没有透露一点线索。
她一路开着,经过许多城镇,然后才了解自己的愚蠢。她可能早已经走在他前面了,或者,他可能已经在某家汽车旅馆中休息,或者搭巴士返回土沙市了。他不是原先假装的那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他是一位医生。他怎么会要她这种乡下女孩呢?她问自己。
或许他正在庆幸终于摆脱她了。想赚大钱的医生必须住在大城市里,而她则不可能离开父亲。谁会照顾他,直到他完全康复?谁又能照顾商店和牧场呢?想起牧场,她才了解她忘了那群嗷傲待哺的动物。她得回去喂它们,小美人或许已经心碎了。它们不应该因为她的愚蠢而受苦的。她眨回泪水,决定立刻返回牧场。
在返家的途中,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并不断告诉自己她只需要学会遗忘,就可以和父亲重拾昔日的生活。她必须忘掉迪克,忘记她曾经犯过的所有错误,心甘情愿地守着父亲和他们的牧场,忙碌地生活着,照顾需要她照顾的人和动物。
终于回到牧场,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尽快完成所有的工作。她关卜车灯,并熄掉引擎,快速地跳下卡车,走向谷仓,然而一个声响传来,吸引她的注意。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门廊那边传来的,她转过身子,决定先去查看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门廊,在黑暗中前进,她的脚踩到一只小动物的脚,一阵凄厉的叫声撼动四周的静寂。小美人?这个声音极像那只小猪,可是,怎么有可能呢?刁、美人在谷仓里—或是应该是在那里。在她脚踝处响起的声音告诉她事有蹊跷。她跪下身子,坐在脚后跟上,摸索那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那只小猪急切地投入她的怀里,发出撒娇的责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抱着小猪站起身子,然后听到有人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她震惊地旋转身子,在月光下瞥视到一头金发。
“我放出来的,”他说道。“希望你不会介意。”
迪克!
“我也喂过那些动物了,”他继续匆匆说道。“我想或许可以节省一些时间,我,呃,只看你做过一次,可是,我的记忆力很好,应该不会做错任何事情。”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可是她抱着小美人,惊讶得完全无法思考了。如果他再次愚弄她自己呢?她已经对他投怀送抱过,想到这里,她的双颊开始发烫,幸好是在黑暗中,不必担心他会看到。她正准备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却已经抢先开口。
“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检查我的工作。我不介意。我,呃,我了解你没有任何必须信任我的理由。”
“小美人一直在陪我。”他似乎非常紧张。“我猜想它大概是唯一愿意陪我的,在考虑过一切之后。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脑子里不想着薰猪肉,和一只小猪作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大笑,声音听起来虚假而夸张。“它甚至不会在乎你是否对它说谎,或者有所隐瞒,或者……”她看到他用手拨弄那头金发。“看在老天的分上,你能不能开口说话,还是要我说到累死为止?”
她说出她唯一想知道的那句话:“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迪克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本来我准备回土沙市,却了解到,那儿并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你不是在那里开业吗?”她略带讽刺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她弯下身子把小美人放在地上,不理会它的抗议。“郝提姆告诉我的。”
沉默降临。“当然是他,我早该知道。”停顿片刻。“他还告诉你什么?”
她必须思考一下。一切都是如此混乱,如此不安,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以及他们是否还有机会。“他说你曾经试着说服杰克承认是他开的枪。”
“是啊,”迪克说道,“就像我做过的其他每一件事,都显得相当愚蠢,令我……”
“杰克没有开枪!”她冲口说出,使他噤声。“是隆尼。”
“隆尼?”
“是隆尼开的枪。”
“你说什么?”
“是隆尼开枪打我父亲,杰克想制止他,冲到他们俩之间。”
迪克显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了解吗?她曾经对他说恨他,现在轮到他了,她是罪有应得。“我……我搞错了,而……而且,如果爸爸没有恢复记忆,我可能会出庭作证,指认错误。该死,迪克,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杰克没有开枪?”他木然地重复,她扯动一下他,他立刻放开她。“老天爷!”他叫道,“我差点害惨我弟弟!”
“这不是你的错!”蕾馨叫道。“都怪我。”
“可是我是如此确信他有罪!我的唯一疑虑是,我是否必须设法营救他!”
“你是根据我告诉你的话而做出这个判断的,”她争辩。“搞砸一切的人是我。我曲解了在那晚听到的每一句话,这都是我的错。”
他摇摇头。“那是完全合理的解释。你相信那是事实,我早该知道。”
蕾馨走上前,准备朝他伸出手,渴望碰触他,但是,小美人好像被踩了一样,惊慌地乱叫起来,这使蕾馨有时间去重新思考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缩回手,压抑住那股冲动,用大拇指勾住牛仔裤的口袋。她好像总是急着想投入这个男人的怀里。
“现在一切都没事了,”她告诉他。“真相已经大白,连潘家夫妇都不可能会怀疑爸爸的证词。”
迪克突然走上前,紧紧抓住她的双肩。“你没有再碰到他们吧?”
“没有。”她抽出双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向他保证。“检察官已经通知他们,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了。我为他们感到难过。”
“那你应该没事了吧?”他柔声问道,并用双手轻揉她的肩。
“对。”她回答。
他退开身子,双手滑开她的肩。“检察官那边呢?”他在片刻后问道。“他会起诉你吗?因为如果他会,你就应该请个律师。我还有一点钱,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多筹一些。或许杰克的律师……嗯,不行,那可能行不通。”
“我不认为有请律师的必要,”她告诉他,“我没有跟检察官本人谈过,而我父亲和提姆都劝我不必担心。”
“提姆应该很清楚,”迪克沉思地说道,“嗯……对,我认为我们可以放心了。”
我们?她充满希望地想着,但是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接下去的那段时间,他们尴尬地停立在沉默中,被包围在黑暗里,谨慎地衡量着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直到沉默似乎变得像玻璃一样薄脆。他们迟早要击碎这层沉默,蕾馨回忆起他始终还没有圆满地答复她的第一个问题,并决定她应该重新开始提出。
“你为什么来这里?”她再次问道。
他似乎苦恼片刻,灿烂的金发在黑暗中闪动。“我……必须找你谈谈,我就是无法那样离开。”他走开,伸手拨弄着金发。“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她点点头。“你要进去吗?”
“不要,我只想……我们曾经坐在这个门廊上,记得吗?”
“记得。”她柔声回答,欣喜地感觉到以往的那些亲密仍然存在他们之间,并渴望重新寻回它们。她走上前,补充道:“请不要踩到那只笨猪。”
他轻轻笑起来。“小美人并不笨,事实上,它可能比我还聪明。”
“噢,是啊,而你还是个医生。”
“其实还不算是医生,还不算是正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