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密爱·2503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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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自己撑住,苦涩地笑了。

  他曾经也有过温暖时光,曾也是很需要关怀的小男生,那时母亲病重,他在病房照料,母亲去世,没亲戚肯领养他,他被送入孤儿院。世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生命自会有出路。瞧他现在不是过得挺好,所以干么难受呢?他不在乎的。

  都怪那个小女生扰乱他的心,都怪那些巧克力、那些钢琴声、那害羞的微笑,打乱他步调,坦白说,这样是解脱。以后不用再一边高兴、一边惶恐,又不是没经历过挫折,这不算什么。

  不知不觉,他骑到父亲开的餐饮店,停车,走进日本料理店。推开玻璃门,员工们刷洗地板,搬弄桌椅,正准备要打烊。

  将安全帽往柜台一撇,黎祖驯脱下夹克,朝里边嚷:「爸、爸!」

  黎志洪从厨房奔出来,看见儿子,又惊又喜。「怎么突然来了?想吃什么?我马上弄。」

  「虾手卷,生鱼片,综合寿司,乌龙面。」

  难得看到儿子,黎志洪拉他去坐。「马上好,等我一下啊!」

  员工们收拾完,打卡下班。

  餐厅空荡荡,黎祖驯跟父亲对坐着吃饭饮酒。老爸啰啰嗦嗦的问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外乎是最近过得怎样啊,工作顺不顺利啊,在外面住得习惯吗,需不需要钱啦……

  黎祖驯好饿,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将食物往肚里塞,越吃越饿,热腾腾的乌龙面下肚,身体却凉飕飕地。他跟老爸说最近过得很好,工作很顺利,他不缺钱,他跟老爸说在外面住得很好,千遍一律,都是好极了。

  他问老爸:「有没有酒?」

  「有啊,我们来干杯。」

  开一瓶清酒,父子畅饮。酒过三巡,黎祖驯饭也吃了,酒也喝光了,还没要走的意思。

  黎志洪面红红,搔搔头,又摸摸胡子,坐立难安,面露尴尬,坐到儿子身边位置,吞吞吐吐地试探:「有什么……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没有。」

  「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他小心翼翼地揣摩。

  「没事。」

  没事才怪,黎志洪感觉得出儿子有心事。但儿子不说,他也不敢追根究柢,怕惹儿子不高兴。

  喝到凌晨十二点多,黎祖驯问爸爸:「要不要去打保龄球?」

  「啊?」

  「要不要?」

  「现在?」

  「要不要?」

  「好……」事情大条了,黎志洪心神不宁,头一回这从不教他担心的儿子竟巴着他不走,肯定是发生很严重的事。他搭上儿子的肩膀。「没问题,打保龄球,走!」

  打完保龄球,黎祖驯说要唱歌,走!

  唱完歌,黎祖驯说要打撞球,走!

  黎祖驯拖着父亲做很多事,想压下内心不断扩张的空虚。他筋疲力竭,×!脑袋更清醒。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不管做什么、走到哪、吃多少东西,还是很饿、很慌、很焦虑、很混乱。终于老父不堪他的摧残,在撞球间座位上睡着了。

  黎祖驯叼着烟,杵着撞球杆,蹲在座位前,打量父亲的睡容。父亲的脸布满皱纹,歪着上身,呼呼打鼾。

  「爸,是这样的,我有女朋友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黎志洪呼呼大睡,听不见。

  撞球间客人走光光,只剩他们父子俩。冷气变很强,黎祖驯觉得很冷。

  他又对着老父的睡容,说:「我开玩笑的,我才不要女朋友。女人有什么好,女人最麻烦了,看看你就知道了……」

  黎祖驯垂头,右手掌蒙住脸,身体紧缩,再紧缩,内心的空虚膨胀再膨胀……终于捱不住,无声地偷哭。

  「我失恋了,老爸。」

  到没人听见的时候,才吐露真话,而回应他的,只有老爸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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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偌大的房间里,四面墙,不断逼近。

  房间漆黑,小君坐在床上,就这样呆坐了三小时。她动也不动,没哭,也没睡。房间无声,但有Sex Pistols在心中吶喊。

  她下床,打开衣柜,摸黑搜出为了方便跟黎祖驯出游才买的牛仔裤,套上,拉上拉链,扣上钮扣。再搜出衬衫,穿上。

  她带走桌上那一只从小到大最心爱的猫杯,随便收拾简单衣物,留下家里钥匙,留下母亲办给她的金融卡,她想过自己的生活,渴望独立,留下字条,恳求母亲谅解。

  拎起背包,她悄悄离开。

  外边街上,流浪狗在咆哮。她心中,那天生对爱的渴望,在沸腾。

  她不害怕,她不要重复经历没隐私,傀儡似的生活。自由也许要付出代价,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走出这华美、空有表相的地方。

  母亲扔掉Sex Pistols,但旋律已记住。母亲没收手机,但没办法没收她的心。母亲强要黎祖驯不准找她,但脚长在她身上。母亲想关住她,但爱情早一步绑架走她。

  小君开门,走出去,头也不回。

  想被尊重,想自己作主,也许对母亲来说是背叛,是很大打击,但长久以来默默忍受母亲给她的打击,她心力交瘁,花样年华,却觉得已经枯萎了。她本来也为了让母亲高兴,伯母亲生气,所以想轰轰烈烈跟黎祖驯谈一阵子恋爱,之后乖乖出国留学。

  可爱不受控制,爱一阵是多久?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仿佛都不够,只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整个身心都扑向他的方向。

  当然她本来也真的愿意忍痛割舍,也真以为自己可以办到,并认为自己绝不可能胆敢挑战母亲的意见。直至今晚,母亲蛮横专制的态度,彻底让她觉醒,再这么过下去,她不如死了。当时她追出阳台,看见母亲扔掉祖驯送的CD,有一剎心灰意冷,差点就冲动地爬上花台纵身一跃,一了百了,教母亲悔恨,悔恨让她痛苦伤心。报复母亲,报复她强夺走她的快乐,强窥看她的隐私。

  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着的,但她忍住了,死很容易,痛一下就什么都没了,但愤怒当头她没忘记良知,当下虽恨着母亲,但不至于要藉死让母亲一辈子内疚。

  既然不死了,既然都动过死的念头了,那么不死以后还有什么难得倒她?

  这一想就产生勇气,产生力量,产生斗志。在剧烈的争执过、哭泣过、痛苦过、愤怒过后,这种种剧烈的情绪拉扯过后,心却异常清明,思绪非常清楚,她有种脱胎换骨的感动,什么都豁出去,再没有顾忌。

  这午夜时分,她首先想到某处睡一觉,明天起光明正大的跟爱情同在,黎祖驯存在的地方,就是她跟随的地方。

  眼前对小君来说,每一条道路都是不通的、打结的、晦暗的,只有通往黎祖驯的方向,才有光明快乐,才是她认定的幸福的未来。

  小君在黑暗中行走,以前很容易害怕,现在却出奇的冷静。走到巷口便利商店,脑筋飞快地转着,学会自立的第一步,就是怎么平安到达目的地,不用仰仗亲友的接送。她跟店员询问有没有无线计程车的电话。

  计程车到了,她上车,说出地址,她没去找黎祖驯,也还没想到该怎么跟他说。

  她到2503,到堆满黎祖驯物品的地方。

  这里以前死过人,讽刺的是,小君却觉得这里比家里温暖,被他的物品包围,她很安心,终于松口气,筋疲力竭了。左脸挨打的地方还痛着,她撇下包包,往床上躺去,怀抱着希望和斗志,她很快地睡着了。明天醒来,她就去跟黎祖驯说,她下去留学,她要跟他一起生活,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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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黎祖驯就接到杨美美的电话。

  「小君有没有去找你?」

  「没有。」

  「你确定?会不会半夜去按门铃你没听见?」

  「怎么了?」黎祖驯心中一紧。

  「小君她妈刚才跑来找我,说小君不见了!她不在你家,那她去哪了?」

  挂上电话,黎祖驯呆了会,立刻出门,赶到百穗旅社。

  冲到柜台时他还没开口,欧巴桑就指了指楼上,说:「那个小姐昨晚就来了。」

  黎祖驯讨了钥匙,上楼,打开2503。

  房间昏暗,日光被窗帘挡住,床铺凌乱,一个小小人儿,缩着身,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躺在白被单里。

  顿时黎祖驯血液冻住,心脏仿佛停住,他冲过去,打量小人儿苍白的脸,当注意到她胸膛正微微起伏,他才瘫坐在床上,吓出一额的汗。

  没事,她只是睡着。刚才还以为她被母亲责怪了想不开,还以为她……

  黎祖驯放心了,伸手碰她的脸,她皱眉,翻过身,继续睡。

  他脸色骤变,因为看见她左脸肿了一大片,隐约看得出五指的痕印……顿时他胸膛燃烧,血液沸腾,气急败坏了。

  谁打她?她妈妈?真狠,她这么娇小纤弱,怎捱得住打?想到小君挨打的画面,他胸口就像要炸开了,好气自己没能够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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