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对慕容华衣道,“华衣,慧远大师是我师父好友,十年前接任天涯谷殿主一位,你来见过。”
慕容华衣眼珠子一转,款款站了起来,笑道,“华衣见过大师。”
她这一笑既柔且媚,端是婉转风流,旁的男人见了,只怕立马酥了骨头。就是慧远大师,也不由心旌微荡。
干咳一声,收敛了心神,慧远道,“女施主客气了。”
梦无痕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小女子竟这般胡闹,连和尚都要戏弄。暗自摇了摇头,警告地望了她一眼。
慕容华衣暗里吐了吐舌头,凑近了他,悄声道,“你瞪我干吗?”
“莫胡闹了。”低声说了一句,梦无痕握了握她的手,对慧远道,“大师,我们坐下详谈。”
慧远含笑点头。
于是,三人各自坐了。
小沙弥进来,为三人添置了香茗,又退了出去。
啜了口茶,梦无痕道,“燕王那里,想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诧异地挑起两道白眉,慧远道,“谷主是如何知道的?”
这些日子以来,梦无痕都不曾离开这觉念寺,而燕王远在数百里外的建州,那边的变故,便是慧远自己,也是刚从探子那里得到的消息。
“若不是变生肘腋,燕王怎会舍本逐末,派了得力属下追截于我?”梦无痕淡淡笑道。
“谷主料得不错。”慧远点了点头,接道,“数日前,朝廷的兵马与燕王大军对峙建州,两军大营之间隔了条漳河。然而不知何人竟在漳河之上摆下阵势,使得燕王无法渡河。从建州,过漳河,是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如今燕王大军被阻,算是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境地。他派人来寻谷主,想来也是为了此事。”
梦无痕少年时随太祖南征北讨,以智计出名,在阵法上亦有极深的造诣,这是朝廷上下都知道的。
润了润唇,慕容华衣道,“究竟是什么阵势?朱棣手下号称猛将如云,谋士如雨,难道竟然连一个人都想不出法子破阵?”
目光在梦无痕面上转了一圈,慧远缓缓说道,“有人说,此阵正是当年诸葛武侯之八阵图。”
“八阵图?”慕容华衣忍不住惊呼。然而一惊之后,心中却隐约有所了悟,忍不住也抬眸望了梦无痕一眼。
功盖三分国,
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
遗恨失吞吴。
当年诸葛武侯,正是凭借这八阵图,抵挡东吴十万大军。于蜀国打败之时,不但保得刘备无恙,还令蜀国残军得以顺利摆脱东吴的追截,保得之后天下三分的局面。
而今,八阵图竟然再次现世,怎能叫人不惊?
沉吟一下,梦无痕道,“大师以为,此阵是何人所设?”
“阿弥陀佛。谷主心中早有定论,再问老衲,岂非着相了?”抚着白髯,慧远笑道。
微微一笑,梦无痕道,“在下想要听听大师的意见。”
“你们两个打什么禅机!这里又没有外人,明明白白说出来不好吗?”眉梢子一挑,慕容华衣睨了梦无痕一眼,脆生生地道,“段易影三个字,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梦无痕苦笑。这不是难说出口的问题。而是,纵然明知道段易影有问鼎中原之心,真正知道他做了,在情感上终是不愿接受。
既已被慕容华衣道破,言辞间也不再闪躲,慧远道,“少谷主三个月前便带了数十名心腹手下离开天涯谷。据星影殿传回的消息,少谷主已遣人混入燕王军中,便是他自己,似乎也已得到燕王的信任。”
天涯谷自谷主之下,设有三殿,五阁,七堂,十二分坛。三殿为日明殿,月华殿,星影殿。慧远正是月华殿殿主。而星影殿,负责的正是消息的搜集与传递。江湖传言,天下秘密无数,却无意能够逃过天涯谷的耳目。这虽是夸大之辞,却也能够看出星影殿的过人之处。
而三殿首要,直接听令于谷主,便是段易影,真正能调用的人马也不过只有七堂、十二分坛。就连五阁阁主,大多时候也是谨尊谷主谕令,各司其职,极少插手江湖事务。更别提什么逐鹿中原,问鼎朝廷了。
这也正是段易影当初迫梦无痕服下忘昔的原因。毕竟,就算再怎么不理谷务,梦无痕依然是名正言顺的谷主,是三殿五阁效忠的主子。而他段易影,却只是个空有其名的少谷主而已。
柔媚地一笑,慕容华衣道,“得到信任倒是未必,不过,受到重用倒是极有可能。”
燕王求贤若渴,重才惜才。而今又正是用人之际,以段易影的才华,又是刻意接近,朱棣是必然会重用的。
然而,梦无痕却是陡然一惊,扶案而起。
“谷主?”慧远诧异地唤道。
“怎么了?”望着他,慕容华衣问道。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没事。”抚了抚额,梦无痕舒了口气,道,“大师,请为我准备一匹快马,明儿个一早我要赶往建州。”
慧远微微一愣,白眉微蹙,“还是差几个高手跟着,也要有个照应。”
梦无痕挥了挥手,表示不用。
又对慕容华衣道,“从这里去天涯谷,只要半天的路程。一会儿我便差人送你进谷,昕儿过得很好,你放心。”
“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去建州。我么,便陪着昕儿,在天涯谷等你回来?”慕容华衣眉梢子一挑,问道。
“你若不愿留在天涯谷内,便去江南寻荆孝儒兄妹也好。不过昕儿却最好留在谷中,他身子弱,谷里的药泉对他身子有好处。”梦无痕淡淡笑道。
“总之,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乖乖等你回来。”慕容华衣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倚门望归的小媳妇?”
梦无痕苦笑道,“没有这个意思。”
“如此就好。”慕容华衣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昕儿过得很好,那我缓些时候再去见他无妨。明儿个就随你一同去建州吧,我也好久没见着燕王了。也想念得紧。”
“华衣——”梦无痕无奈地望着她。不愿她去建州,就是怕她和朱棣碰上。当年她为朱棣做事,如今与自己在一起,等于是叛了朱棣的。更何况,她好不容易脱离了江湖,他怎能因一己之私,将她重又带入这是非圈子。
慕容华衣也不理他,朝慧远嫣然一笑,道,“大师明日只怕得准备两匹快马了。”
“女施主吩咐,老衲敢不照办。”慧远呵呵一笑,道。
“如此,华衣便先行谢过大师了。”说罢,将桌上香茗一饮而尽,对梦无痕道,“明儿个你不是还要赶早?今日早些回房歇息吧。”
“华衣——”梦无痕抬眸,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她眼睛的一瞬,暗自叹息,道,“也好。大师,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她坚定的眸光,一如当初她决心解散绝命门之时。
“谷主早歇。”慧远起身,将两人送至门口。
直到望着他们消失在回廊的拐角,才微微一叹,眸中浮现淡淡的忧戚之色。
当今天下,端是群雄逐鹿,风起云涌。只望谷主这一去,能将少谷主顺利劝回,莫要使天涯谷卷入朝廷的纷争。
直到此时,这位月华殿的殿主,当年纵横武林的七巧才子,虽然知道段易影有不小的野心,却远远没有料到,那人的野心竟是想要问鼎中远,入主朝堂。
毕竟,若是没有兵马,只是凭借天涯谷的力量,想要改朝换代谈何容易。更何况,凭段易影现在的身份,根本无法调动天涯谷的三殿五阁。
而这三殿五阁,却正是谷中最精锐的力量。
※※ ※※ ※※
三更天了,对面禅房的窗纸上,依然透着幽微的灯火。
慕容华衣蹙了蹙眉,踏出屋子,轻轻扣了下梦无痕的房门。
却无人应答。犹豫了一下,试着推了推房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屋内,一灯如豆。
梦无痕坐在案前,手里执了本佛经,却并没有在读。他一手支着额角,凝眸望着半空的某处,怔怔地出神。
慕容华衣倾下身子,为他剔亮了桌上的油灯。
“这么暗的灯,难为你没有睡着。”她撇了撇唇,抽出他手中的佛经。
“华衣,怎么来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梦无痕揉了下眉心,笑问。
慕容华衣眼珠子一转,垂下睫毛,带点羞涩,颤巍巍地道,“奴家见相公夜不能寐,想是诸事劳神。若是承蒙相公不弃,奴家愿挑灯相伴,共话短长。”
言罢,低下头去,羞不能言的样子。
靠着椅背,梦无痕望了她一会儿,忽而伸臂将她拉入怀中,魅然笑道,“如此良辰,挑灯相伴岂不是糟蹋了。”
眸光微转,带着一抹慵倦的笑容,朝床榻处挑了挑眉。
见他如此,慕容华衣不由一怔。片刻之后,反手搂住他的颈项,凑上头去,重重印上他的唇瓣。
满意地看到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移开身子,咯咯笑道,“你在怎么装扮,也不像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