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要向罗刹行礼,却被她阻止,“罢了,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繁文缛节。”
罗刹仔仔细细地检视了他的伤势,肋骨断了两根,似是掌力所伤,胸腹间三道剑伤,背部两道刀伤,都是深可见骨。
这样沉重的伤势,他竟还可以从总坛撑到这里,也可算是奇迹了。要知道,即使是骑快马日夜兼程,这段路程也至少要两天两夜不可。
她怜惜地轻叹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倒出一颗朱红丹药给他服下,又运真气为他过穴,助药力尽快地发挥。
不多久,龙霄的脸色已明显好了很多,不再像方才那样灰败了。罗刹满意地点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总坛如今又如何了?”
骤然激动起来,龙霄几乎颤抖地道,“属下无能,总坛……总坛被破了。”
“你说什么?不得胡言,总坛怎么可能……?”
何问天大吼,拽着他的衣领,不敢置信地怒声问道。虽然自从见到龙霄的第一眼,他就有不祥的预感,但这样的事实,却叫他如何接受?
“何伯,你冷静下来,别伤了龙霄。让他说下去。事实终究是事实,即使再怎么激动,也是无济于事的。”
面对如此形势,罗刹反倒镇定下来,似是将胸中的波涛汹涌隐在平静的神色下。她向龙霄看了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七天前,天涯谷旭日少君段易影亲帅九大门派高手围攻总坛,门中兄弟寡不敌众,死伤无数,不到一日之间,总坛已遭攻破。属下虽然侥幸冲出,但其它兄弟却大多陷在段易影手里。”龙霄悲愤而怆然地道。
他不明白,为何如此隐秘的总坛所在竟会暴露,又为何向来不理世事的天涯谷竟会插手此事。
梦无痕自始至终都安静地靠在马车的一侧,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不发一言。但当听到段易影这个名字时,他的眸中却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罗刹的眉蹙得更紧,而今她最担心的是她的幼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会放过他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又带着病,哪里禁得起折腾。
无论如何,她必须立刻赶回去总坛。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抱着一线希望问道,“小少爷呢?是否已经陷在他们?还是……。”
“属下……属下惭愧,无能救出小少爷。当时情势混乱,属下侥幸,才得以脱困,没有保护好小少爷,属下罪该万死。”龙霄悔恨地自责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虚弱地不住喘气。
“我明白你已经尽力了。只是你的脱困,只怕不是侥幸,而是段易影刻意放你。”罗刹低眉顺目,突发惊人之语。
“小姐,段易影他竟有那么好心,肯放龙霄?”何问天脱口问道,却随即想到什么,脸色旋即一变,“难道是……?”
“不错,他们劳师动众地围攻我绝命门,却没有找到我这门主,哪里能够甘心,自然希望有人为他们带路,找出我这漏网之鱼。诸位大侠,你们说是也不是啊?”罗刹忽然一挑车帘,清清脆脆地道。
“哈哈,门主果然聪明人。”
随着一声清啸,四名或僧或俗出现在官道之上。见了罗刹,四人俱是一惊,着实没有料到心目中原该是凶神恶刹的绝命门之主竟是这样一位娇滴滴的美人。
一名白眉老僧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望着罗刹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想必就是绝命门门主罗刹了。老衲少林达摩院住持宁心。”
“是啊,奴家就是罗刹,大和尚你没有认错人。倒是你们几位,奴家可是久仰大名了。武当云清道士,华山张士之,衡山莫名老尼,还有您这位宁心大和尚。”
罗刹从车辕上跳下来,将来人的名字一个个报了出来,到最后,居然“咯咯”笑了起来,分毫也没有将这些武林高手放在眼中。
何问天却满是担忧。这四人中随便哪一个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自己能勉强牵制住其中一人已属不易,龙霄此时更无动手之力,小姐以一敌三,只怕连三成胜算也没有。
见到这四人出现在面前,龙霄狂喷出一口鲜血。
没有想到竟因他的疏忽,令门主陷入这样一种险地,悔恨之下,他竟一声不吭,硬是以重伤之躯运起全力向华山派掌门张士之攻去。
“龙霄,给我回来。”罗刹惊急交加地怒声叱道,却已是不及。
只见张士之唇边浮现一抹不屑而狰狞的笑容,已运足十成十的功力将龙霄攻来的一掌接实。
可怜龙霄即便是在平日也绝无可能接下这样势如雷霆的掌力,何况如今这重伤之躯。沉重的双掌相击之声过后,他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纸鸢般倒飞出去。
何问天既惊且痛地掠至他身旁,却也不及救援,只险险接住他被掌力震飞的身形。
血源源不断地自他的口鼻溢出,双眸紧闭,面若金纸。何问天颤抖着将手指凑近他的鼻下,已然鼻息全无。
“啊……”何问天悲愤地狂啸,为什么,龙霄还那么年轻,还那么生机勃勃,却为何有那么匆匆地离开人世?
他目眦欲裂地怒视张士之,切齿道,“好,你们好,对一个伤重之人竟然下此重手,你们名门正派的手段果然是好。”
罗刹却没有激动,她只是淡淡地,轻轻地,缓缓地轻启朱唇,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要你们偿命。”
她的声音既轻且柔,既不凶厉,也不邪佞,但四人却莫名地感到那分浓重的恨意,这份恨意那么冷,那么真地直直射入他们心底,竟令他们不期然地感到森森的寒意。
“绝命门人人满手血腥,死了也不冤枉。我等乃是为江湖除去大害。”张士之干咳一声,阴阴抛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语。
冷冷地,冷冷地,罗刹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只是衣袖一动间,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刀,短刀,微弯的短刀。
她垂下眼眸,纤指抚过刀脊,这是一柄既轻且薄的刀,刀身浑然散发出森冷的寒气,在罗刹的轻抚中发出“铮”一声轻吟。
听得这声轻吟,望着这柄短刀,注视着握刀的纤手,纵是定力高深的宁心大师,也禁不住一阵心寒,张士之更是瞳孔收缩,掌心渗汗。
这几年来,死于这柄刀下,这双手上的武林高手,诸派掌门不知凡几,这是一柄饮血夺命的刀,这是一双搜魂摄魄的手。
就在他们微微一楞之下,罗刹冷笑一声,已然发动攻势。随着她翩若惊鸿的身形,弯刀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倏地直刺张士之喉头。
张士之振腕,长剑出鞘,已与弯刀接实,同一时间,宁心大师,云清道长和莫名师太同时向罗刹出手。这一瞬间,罗刹的短刀与张士之的长剑胶着着,周身十二处大穴却被另三名高手笼罩。
那边“神手无影”何问天已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手中的马鞭灌注内力,转眼间已成一柄足以杀人夺命的利器。他挥鞭直刺云清道长,双腿同时踢向莫名师太。以他的武功,同时向两名高手动手,无疑是自掘坟墓的行径,但眼见龙霄身死,主子身险重围的情况下,他已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
张士之早已汗水涔涔,他的武功,比起罗刹,尚差很大一截,原本是决不可能在毫发无伤地接下罗刹这一刀,但由于其余三大高手的牵制,罗刹有所顾忌,这才使他得以挺住。但即使是这样,他所承受的压力,已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何问天这一阵猛攻,逼得云清道长,莫名师太不得不抽身自保。就在这压力一轻的情况下,罗刹一个凌波飞燕,身体蓦然腾空而起,短刀顺着长剑剑身,滑动着已没入张士之的咽喉。
不去理会张士之惊骇欲绝,死不瞑目的双眼,也没有理会宁心大师挥来的那势如雷霆的一掌,罗刹身形飘浮,如弱柳般的身体竟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掌。在宁心大师惊疑的目光下,她已借着掌势落在何问天身边,为他挡下莫名师太与云清道长的攻击。
何问天力敌两大高手之下,虽不过一会儿工夫,却已然中了三掌,口中鲜血不住地淌下,身形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罗刹见他那边危急,拼着挨上宁心大师一掌,飞身来救。
宁心乃武林泰斗少林寺达摩院住持,更在掌法上浸淫了数十年,掌力自然不容小觑,是以即便罗刹已借着身形的变幻化去部分掌力,却依然被震得血气翻涌,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今她为何问天接下这两名高手,那边宁心大师又立刻飞身投入这边的战圈。局势立即演变为罗刹力敌少林,武当,峨眉三派高手。
弯刀轻灵而飘逸,在漫天掌影里划出美丽而凄艳的流痕。此时罗刹所承受的压力是不言而喻的,身形不断地腾挪,掌风在身侧掠过,几次三番她都几乎被扫到,虽都侥幸避过,却也只能勉强招架,全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