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江嫣红打了自己一巴掌,皱着眉抹掉黏在脸上的蚊子尸体。
「大人,你先回去好了,这边由我们守着就行了。」
蚊子老挑细皮嫩肉的县太爷咬,看长官一直自打耳光的糗样实在好笑,捕头阿胜和两个手下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出来,憋得脸都快变形了。
「这主意是我出的,我想亲眼看看结果。」
才不想输给蚊子呢。
「玉工文彦真的被坑了。」
耳边突然响起慕天秀的低语声,江嫣红吓得花容失色,还来不及叫出声,一只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要是被听见的话,你引蛇出洞的计就别玩了。」
身边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个人来,捕头阿胜等人也是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来人,他们释怀一笑,听说侍郎大人从小跟着他父亲,也就是前宣城郡王慕傲云东征西讨,练就一身好功夫。
有那么一下下,江嫣红乖乖听话,不叫也不动,但随即意识到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处境。
他的大手一掌包覆住她的下半张脸,她那无人碰触过的樱唇就抵他的掌心上,刚刚吓得差点跳起来的身子也被他的另一只手臂给按下,那手自然到不行地勾住她的肩头,然而更让她羞慌的是因为过近的距离,他温热的鼻息就这么喷洒在她的耳后,害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斜低眸子向下望去,又是那张潮红冒汗的脸孔,嘴角扬起捉弄成功的得意笑容。
她完全明白他是故意吓她的,柳眉一竖,狠狠地将手肘撞向他的肚子,他机灵地往后一缩,躲过攻击。
「你来做什么?」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火气却不小。
「有热闹看怎么可以错过。」
他乐得跟什么似的。
「我是在办案,不是在玩。」
因为不懂玉石,就在伤脑筋的时候慕天秀跑来了,一眼就判定证物只是块烂石头,她灵机一动,反正这家伙三天两头坐在大堂上插花,不如就由他在公堂上开个价,试探原告和被告的反应,结果指向吴家夫妇很可疑,现在守在这边,就是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这样办案挺好玩的。」
果然,请神容易送神难,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往旁边挪动几步,打算离这个轻浮的家伙远一点。
他故意挨过去,看江青墨像青蛙似地跳来跳去,他笑得更开心了,旁边的阿胜等人也被逗得咧嘴大笑。
可恶,老是给她难堪、让她出丑,在衣袖中的粉拳握得紧紧的,恨不得挥拳痛扁那张嘻皮笑脸。
「嘘,有人来了--」听见脚步声,慕天秀机警地轻喝一声,大伙儿连忙转头,只见一个粗壮汉子敲敲文彦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阿彦,官司打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你一定很闷吧,走走走,喝酒解闷去。」
文彦随手关上门,跟着朋友走了。
寂静幽暗的路上只有夏虫的唧唧声,过了好一会儿,隔墙吴家的门开了,吴发达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确定路上没有人,他立刻闪回去,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和妻子一同费力地抬着一个麻布包,进入隔门玉工文彦的家里。
「老公,没想到你随便在河边找的石头是真的宝贝,阿彦这块真的璞玉说不定都没这个价,一百两,侍郎大人出一百两耶,这下我们发了--」
想到那么一大笔钱,吴妻兴奋得控制不住。
「傻瓜,就算换回来,我们也不能拿去卖给侍郎大人,那不就等于承认我们真的偷换了人家的东西了吗?」
吴发达示意妻子把麻布袋放下,一点也不麻烦就找到文彦随便放在地上的石头,吃力地滚换过来。
「高兴得差点都忘了,没关系,我们拿去京城卖,那里多的是达官贵人,随便就卖得出去。」
吴妻继续想着她的发财梦,想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们想得真周到。」
吴家夫妻转头看见站在门外的县太爷、侍郎大人及捕头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呆掉了。
「这下人赃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正如所料,起了贪念的人是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换回来,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自动露出马脚。
文彦和朋友一起去喝酒,走没两条街就被捕快给追了回去,看见他家一屋子人,他愣了好大一下,后来才弄清楚这是县太爷的妙计,现已真相大白,他又佩服又高兴地叩谢。
「大人饶命呀,我们一时鬼迷心窍,起了贪念,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们吧!」
吴发达夫妇吓飞的魂魄终于回来了,咕咚一声跪下,一下子求县令开恩,一下子求邻居原谅,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忙得不得了。
「大人,他们会怎样?」文彦气归气,但到底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也不忍心他们的下场太惨。
「当然是打几十大板以示惩戒了。」
慕天秀理所当然地回答。
江嫣红瞪了老是抢着断案的慕天秀一眼,好没气地说:「到底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既然你这么喜欢办案,你干脆回京去向宣城郡王讨个官做算了,凭宣城郡王的势力还怕没官可做吗?」
这话让慕天秀有如挨了一鞭,怒容蓦然升上他少年的面庞,一把抓起江青墨的手。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江嫣红正想开口骂人,却被那腾腾的怒气给震住了。
以前不管怎么消遣,他都笑骂由她,但这次不同,他真的生气了,凶狠的眼神让她不禁胆怯起来。
「你……想……怎样?!」
「进士及第宴上,大家看在宣城郡王的面子上都让我几分,就你敢出来跟我单挑,我们斗诗、斗酒、斗音律,斗得好不痛快,我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你的骨气。」
他轻屑地啐一声,「没想到你一当官就开始在意起郡王的势力,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角色,一点都不值得我另眼相看,是我看走眼了。」
「眼睛长在你脸上,看走眼也是你家的事,关我什么事?搞清楚,是你一天到晚在我的县衙进进出出,我可没求你来给我找麻烦,更没要你另眼相看。」
莫名其妙被数落一顿,她也火大了。
「好,很好,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去了。」
慕天秀气得手上的力道不自主地重几分,江嫣红痛得额头浮起汗珠,却又倔强地不肯求饶。
「侍郎大人,快请放手--」看情况不对,捕头阿胜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慕天秀忿忿地放手,转身纵入夜色之中,江嫣红抱着发疼的手腕,嗔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大家一头雾水地看来看去,就连刚刚哭天抢地的吴家夫妻也愣愣地傻跪在原地。
江嫣红发现众人异样的眼光,脸上一热,装出没事的样子,「阿胜,把证物全带回去,原告被告明天到堂上听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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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悦的笛音从日暖楼的菱花格窗传出,悠扬轻转,吸引得大街上的路人停下脚步陶然聆听。
这日暖楼可是县城里最风雅的青楼,楼里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能歌善舞,挂头牌的石榴更才情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没钱进去一睹芳容的市井小民能够隔着重院听到曲子也算是赚到了。
一曲终了,石榴水嫩嫩的双唇离开那柄绿沉沉的漆笛,殷勤地问道:「我吹得对不对?和侍郎大人在京城听的曲调可一样?」
闲坐在窗边美人靠上的慕天秀饮尽杯中的酒,淡笑着说:「曲调是对,只是意境完全不同,这胡曲调子本来是高兀亢凉,有如杜鹃啼夜,妳吹的却是轻快飞扬,就像雀儿喜春。」
石榴把笛子交给丫头,纤纤玉手端起酒壶,为雅客再斟上一杯,「来勾栏院的无非是寻欢作乐,那样催感人心的曲子不适合,可是我又很喜欢这曲子,所以就擅自改了一改。」
「喜欢是因为心境,改变是因为处境,虽入风尘,却笑看红尘,石榴姑娘好高的道行,佩服。」
「侍郎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有什么道行,我只是想乐是一天、苦也是一天,当然要快乐地过了。」
「想得通这一点就很厉害了。」
石榴笑笑,话题一转,「对了,前几天玉工文彦的案子判了,大家都说县太爷判轻了,可是我却认为不会。」
说到这个,他当然有意见,「才判罚金和摆酒席道歉,是判轻了,要是我的话,一定重重打几十大板,给贪心的人一个惩戒。」
「文彦和吴家夫妻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要是真判重了,文彦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怨结深了,以后恐怕连邻居都没得做了,人总有糊涂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认为县太爷判得很好,为他们以后留了后路。」
石榴的一双美眸中尽是赞赏。他微微一愣,倒没想过这一层。
「听说侍郎大人和县太爷交情不错,改天请带他过来,我很想见见这位通情达理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