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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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醒后,医生忙着替她照爱克斯光打石膏,她一直问:“林子柔如何?”

  “需实时剖腹生产,此刻已在手术室。”

  乃娟到这时才落下泪来。

  “咦,”年轻的医生说.“你痛?打石膏不应该痛。”

  乃娟浑身污垢,披头散发,连脸上都有擦损痕迹,偏偏记者还盯着她不放。

  乃娟一声不响,不理睬记者,有人问她:“吴小姐,你是英雄,说一说救人过程。”

  她低着头走进医生休息室。

  医生同她说:“是个女婴,母女平安。”

  乃娟点点头。

  林子柔的母亲与姐妹也来了。

  她们向乃娟道谢。

  乃娟说:“请多照顾她们母女。”

  那伯母似乎觉悟:“是,是。”

  看护抱看女婴进来,笑说:“来见一见外婆与阿姨,还有这位英勇的阿姨。”

  大家探头去看那幼婴,她重五磅多一点,清丽小面孔长得极似她母亲,她外婆动了慈心,紧紧抱住。

  看护说:“吴小姐,她妈妈请你起个名字。”

  乃娘不加思索:“叫赵欣然。”

  大家都说好。

  看护说:“吴小姐,你也受了伤,请回去休息。”

  乃娟点点头。

  她回家没法沐浴,只得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有石膏,只得坐在小凳上用海绵逐部位搓洗,做得筋疲力尽。

  她默默坐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原来记者用远距离拍摄,拍得她扑上去死命环抱着林子柔,当时连她都不知道有多危险,原来子柔半身已经跌下栏杆,险险把乃娟也扯下,幸亏警察们也眼明手快,电光石火间各扯住孕妇及乃娟一条大腿,把她俩自鬼门关拉了回来。

  乃娟发呆。

  太惊险了。

  这时,她浑身发痛,倦极闭目休息。

  忽然听得有人叫她。

  “谁?”乃娟睁开眼睛。

  “是我,吴小姐,我特地来道谢。”

  只见露台长窗前,背光站着一个男子,她看不清他的容貌。

  屋里竟无故进来一名陌生人,但乃娟只有诧异,不觉害怕。

  她好似知道他是谁。

  “不要客气,那是我的职责。”

  “孩子很可爱,我见过她了,名字亦动听。”

  “请祝佑欣然聪明健康,还有,鼓励子柔拿出勇气与耐力来。”

  “吴小姐,你好人有好报。”

  乃娟微笑,“多谢你。”

  “吴小姐,真爱你的人,会用一根树枝,打着你的头。”

  “甚幺?”

  乃娟正想追问,忽然之间,她听见门钤急骤响起,乃娟睁大眼睛。

  红日冉冉,原来是一个梦。

  碧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乃娟,你没事吧?”

  乃娟去开门,诧异地说:“为甚幺不用电话联络?”

  碧好叫:“哎唷,你的脸,唉呀,你的手,你像一个伤兵,我在电视新闻上全看到了。”

  碧好把带来的水果切开侍候她吃。

  她替乃娟梳好头,研究她擦伤部位,“结痂后可能要用激光去疤。”

  “别担心。”

  “到我处来住几天,吃好点,大家又可以聊天。”

  乃娟讶异,“我明日就要上班。”

  碧好站起来,“你们这些老姑婆最爱佯装热爱工作,其实除出一份牛工,一无所有,又自作多情误会身居要职,人家没你不行,呸。”

  乃娟唯唯喏喏,“多谢指教,多谢指教。”

  “乃娟,刚才一幕。惊险万分,拜托,下次不要这样勇,可好?”

  “救人要紧,换了谁都会那样做。”

  碧好打开一盒彩色箱头笔,在乃娟石膏上签一个名字留念。

  “许多朋友表示仰慕,希望认识你,叫我介绍。”

  乃娟抱拳答谢,“不敢当。”

  碧好声音轻柔,“乃娟,你又救了一个人,连我在内,是第二名了。”

  乃娟笑说:“闲话少说,去冲两杯咖啡来。”

  片刻碧好捧着咖啡出来,“马礼文又问我借钱。”

  “马太太,两夫妻之间不叫借。”

  “他拿钱给他姐姐姐夫置公寓。”

  乃娟微笑,各人欠各人的债,有些姐夫帮完小舅帮小姨,送楼又送车。有些姐夫伸手问人拿。

  乃娟问:“你付得出吗?”

  碧好答:“数目不大,只是不甘心。”

  “付得起就别不开心,当作娱乐费好了。”

  “乃娟,你真幽默。”

  “是,我想得开,要不,当慈善捐款,做好事从家里开始,气死了公婆才去拜佛就太迟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乃娟笑吟吟,“怨有头,债有主,前世的债,今世偿还。”

  “这种说法彷佛不大科学。”

  “不是这样开解不行,这是华人的智能。”

  “但是我渐渐对马礼文的坐享其成,需索无穷表示厌倦。”

  “那么,离开他,再到社交市场重新挑选适当人选,恋爱、结婚,再来一次。”

  “多累。”

  “对,又得与比你小五至七岁的女性竞争,无论你条件多好,人家穿上露背装,硬是比你好看。”

  “不愧是专家,谈到男女问题,一针见血。”

  “我可把办公室档案惜给你看。悲欢离合,万变不离其宗,我管理的,其实是一个痴情司。”

  碧好看看她,“今日你感慨良多。”

  “回去,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碧好点点头,“鸡粥在厨房,热一热就可以吃。”

  那天晚上,乃娟要垫高枕头才睡得着。

  第二天,她准时上班。

  江总带看同事出来鼓掌欢迎。

  她收到许多温暖问候的电邮,包括谢淑芬的关怀在内。

  助手进来说:“今天与李先生有约。”

  “李先生,哪个李先生?”

  “是我。”

  清心一转头,忽然兴奋,“原来是你,李先生,我在电视新闻看到你,你们两人都是英雄,李先生勇擒色魔,吴小姐勇救孕妇 --- ”

  乃娟恳求她:“清心,去听电话。”

  她请李至中进办公室,“你来干甚幺。”

  他低下头,“致歉。”

  “不必了。”

  “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出现,我想说的是,我已向利家亮交待你的身份,并且同他说,你也是社区中心义工,不是故意盯梢。”

  “你不用再说谎为我掩饰,我不会领情。”

  李至中诧异,“像你这样通情达理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一个人,没想到也会有固执一面。”

  “你愚弄我。”

  “我亦知我罪无可恕。”

  他站起来,黯然离去。

  他的白衬衫与卡其裤像他面孔一般忽然颓下来,不复昔日神采。

  乃娟想叫住他,但是正像碧好所说,她不甘心,能医者不自医。

  乃娟看看受伤的他离去。

  接着来寻求辅导的一对夫妇姓伍。

  男方已有新欢,早已单方面申请离婚。

  女方不死心,纠缠不已。

  乃娟有感而发:“一个人最宝贵的是自尊,伍太太,你抱着丈夫的大腿痈哭已有一些日子,他不为所动,法庭即将宣判你俩婚姻无效,何故痴迷?”

  伍太太面目姣好,但神情迷惘。

  “他要离开你?总有他的理由,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另外有人更适合他,一位作家说过,那样令人流泪的爱情,也会过去,由此可知人最善忘,你一定要 let go 。”

  那女子为乃娟的诚恳引动,落下泪来。

  乃娟微笑,“多年之后,你只会打冷颤:甚幺,为了那个人那件事,我竟糟蹋了生命中最好的几年,后悔莫及。”

  伍太太还嚅嚅地说:“失去了他,我一无所有。”

  “胡说!”乃娟直斥其非,“你认识他有多久?不过几年光阴,你的生命长得很,你有手有脚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事?你有护照节蓄文凭,你拥有许许多多。”

  那女子讶异了,拭去眼泪,“从来没人这样对我说过。”

  “快签字放他走吧,切莫误人误己。”

  伍先生呆呆坐看听乃娟说话,忽觉羞愧,低头不语。

  乃娟讽刺他:“旧不如新,过几年新又变旧,再重头更新,孜孜不倦,直到人力物力去到极限。”

  他不语。

  “伍太太,你若执迷不悟,就不必再来接受辅导了。”

  她站起来,双膝碰到茶几,也不觉痛。

  她忽然问:“吴小姐,你心灵上最大创伤是甚幺?”

  乃娟毫不犹疑答:“父母离世,痛不欲生。”

  伍太大点点头,“你说得对,”她看看丈夫,“伍梓谦,我立刻去区律师处签宇,你不必再等下去。”

  乃娟黯然。

  这件事里,全是失败者,包括仲裁人在内。

  伍太太先离去,伍先生似还有问题。

  乃娟提醒他:“你还有五分钟时间。”

  “实不相瞒,吴小姐,我与女友佩瑜分歧日益扩大。”

  “是吗?”

  “她好动爱玩,一有三天假期就想乘飞机旅游,如疲倦轰炸,我实在吃不消。”

  “相处久了,失却新鲜感,便看到真面目,艳星回到家里,卸了妆,打呵欠,上浴室,也不过是凡人。”

  伍先生叹口气。

  “可是想回头?”

  “不,只得继续向前走。”

  “记住,男人也有名誉。”

  “我明白。”

  他告辞了,身形比进来之际矮一点,小一点。

  乃娟摇摇头,这个人,就因为他有权选择,便造成对方身心那么大的创伤,将来如果发觉最终挑选的还不如当初好,不知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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