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京都恋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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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们要离开了,良子送到门外,也许是怕生紧张,也许是穿不惯丽子特意要她穿上的中国旗袍,良子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一旁的铁舟扶住了她——

  就那片刻,丽子瞧见了,铁舟凝视良子的表情,那种眼神的闪烁和变化……

  丽子骤然间觉得,这整件事她可能设计错了。大大的错了!

  然而,丽子的个性过于骄矜,她不屑于让自己去正视那件事实,不屑于让自己去担心铁舟对良子的那点眼神。她继续关照良子,甚至带着良子和铁舟、吉原玩在一块儿。

  后来连吉原都说了,「丽子,你让太多人跟在你和铁舟身边了吧?」一半是玩笑,一半是提醒。

  吉原打十来岁便和铁舟是一淘儿的,源于他父亲从前为铁得日管理财务,两个年轻人结识得早。吉原这人很纯情,相较于铁舟,他的性子敦厚而几乎显得太温弱了些。

  丽子晓得,吉原也是暗中恋慕她的人之一,但他绝不和铁舟竞争,因而只在一旁欣赏他们,不必打坏关系。他既倾心丽子,也喜爱良子的灵慧,就因为对人的心软、有情,欠缺了一点坚持,使得最后两个女人都选择投靠了他——也可以说是利用了他。

  丽子将吉原的忠告放到耳根后,到了秋天,事情终于发生了!

  咖啡馆的老板娘慌里慌张地打来一通电话—「良子出事了,我没法子处理,小姐快过来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丽子在图书馆里找到铁舟,第一次她在铁舟眼里看见痛苦之色,他说:「你能不能别再为别人花心思了?你该为我们自己花心思!」

  许多年之后,丽子才体会出铁舟当时的绝望心情——他深知丽子在和他比高下,她拿良子来试验他最后是输还是赢,她一心想赢过他,竟致忘了她是爱他的。

  忘了爱情里面不能出现第三人。

  「你不帮良子,难道我也放了她不管?」丽子生气走了。

  铁舟当然不是不帮良子,没有人能对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置之不理。那晚,等丽子找到吉原一起赶到咖啡馆时,铁舟已经早一步到了,一个人正和两名无赖对峙着。

  到此,有关良子的遭遇这才全盘托出——她虽长在静冈一个穷牧师的家庭,父母可都是很风雅的,不幸相继辞了世,丧葬费是舅舅筹来的,事后良子赫然发现,舅舅根本是把她连同自己的一笔赌债一起抵给了钱庄。

  良子辗转几站逃到京都,一路躲着舅舅和钱庄那些人,在南禅寺帮人家卖艺品的那一次,差点被逮着。藏身近一年,本来以为风波已过,哪知钱庄的人还是追到了她。

  或许因为在场人多,两名无赖悻悻然的走了,但狠话指下来——债务不解决,他们是不会和良子就此罢休的,咖啡馆要敢继续庇护良子,他们也要让它没得生意做!

  这便是良子之所以到三泽大宅落脚的缘故!良子在铁家躲了几个月,铁舟运用叔父在商场上的关系,让几个老江湖去和钱庄斡旋,在给了一笔总算让钱庄点了头的数目,划清良子和她舅舅的界线,终于将良子人生里的这场危难解决了。

  那段期间正值铁得日沉病在床,良子为了答恩,留在铁家日夜服侍这病重的老人,因此,反过来得到了铁舟铭心的感激。

  然而,铁舟与良子之间已不仅止于这一报一还的情分了。在两人朝夕相处的那几个月里,在丽子刻意不去过问他们、刻意地置身事外,甚至对铁舟摆出冷淡的态度时,由于她的矜傲与疏离,那个好像早注定了要发生的局面,终于发生了……

  铁舟和良子坠入了情网。

  第六章

  铁舟的对良子动情,根源却还是来自于对丽子爱得太深,不能够放弃、不能够觉悟他和丽子在一起永远得不到幸福,他挣扎在极端的痛苦里,良子的温存、娇巧、贴心,正好给了他一道可以喘息的空气。

  而良子这边,一日日陷入莫大的罪恶感里她已经收不回感情了。

  一个下着骤雨的晚上,良子跑去敲开丽子的门,满脸淋漓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急迸出一句话,「我对小姐感到很羞愧……」那饱受煎熬的模样,像是一切不知从何说起,她掩着面又冲进雨中去了。

  就这样,良子失踪了!

  过半个月,丽子接到了一封信。她怀着信笺乘车到三泽大宅,在那古老寒肃的剑道房门边,静静听了一会儿铁舟一个人练剑时那孤独的叱诧声。

  她掏出信,轻轻的放在席上说:「她来了信……」

  铁舟停顿在场中央,黑色宽大的剑道服文风未动。他不必过来看那封信,因为他也收到同样的一封信,里面只有简略的、不成解释的几句话——

  我随吉原回乡,这段日子深感他为人诚恳,决定和他结婚。艮子拜上。

  不成解释却已解释了一切,难怪寒假里连吉原也消失无踪,是他独进退两难的良子伸出援手的,她需要靠岸,而他正好是个空空的、安全的港口。

  在久久的沉寂中,丽子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说完,她起身往外走。

  剑道房外伸着樱枝,她朦胧地想着,为什么呢?樱的花苞全要那么死心眼的结在同一处。

  争向同一条樱枝展放,用尽了颜色,而后甘心萎落,这便是樱的宿命吗?她突然感到心底刺疼,想要走,却猛地被铁舟从后面拉住。

  「你现在就得做决定,答应或不答应——」他抓得她好痛,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表情,使她心惊胆战,他要求道:「我们结婚——和他们一样,我们结婚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丽子有一种可怕的滑落感,好像她的人朝很深很深的地方跌下去,她不禁紧紧抱住了铁舟。

  铁舟和她一起坠落。

  一个月后,一场婚礼挽出两对新人,铁舟和丽子、吉原和良子。

  丽子后来始终没有去探究良子的内心感受,也许她不想探究。直到一年过去,有一回独处,丽子终于问起,「良子,你怨不怨命运?」

  她们坐在春末的樱花树下,良子凝视着簌簌落在两人所著的素木屐下的花瓣,许久才悄然答道:「人心就是命运,跟着命运走,大约是避免不了的一条路吧!」

  丽子闻言,怔怔地说不出话,身后传来一阵婴啼,她却恍若未闻。等良子把个娃娃从白铁推车里抱过来给她,道:「好俊的孩子,叫小悠是吧?」

  可是丽子望着新生儿,迟迟地没有伸手去接,脸上闪过一抹似憎似惧的神色。同样呀!她也走在一条避免不了的路上,面对自己造成的结果……

  小雪关则出生在花季过后,樱树抽出一片新芽的时节,吉原非常兴奋,他不是个太多城府的人,于是拉着铁舟两口子一起庆祝。

  几个人的状况都有了变化——丽子暂时离开大学,良子倒如愿的进入私人女子音乐学校修习,而铁舟则是益发投入他那沉重深郁的古史世界……

  在那两、三年间,四个人见了面,虽是力持自然,却总挥不去一股尴尬的气氛,尤其这样相处在同一个环境里。是不是也因如此,吉原后来才积极争取出国的奖助,丽子不清楚,只知当他终于带着良子与女儿迁往台湾时,她着着实实舒了一口气……

  去国多年,他们不该再回来,特别是良子,特别是在她有了历练、有了歌唱声望,她脱去了当年逃下南禅寺时那层寒伧的外衣,转变成一个成熟、明媚的女人,她不该再度出现在丽子和铁舟面前,不该再度挑惹旧情!

  更不该……起了心要勾引铁舟私奔!

  雪关无法恢复过来,无法从她翻江倒海般、惊愧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在听了丽姨全盘托出的故事之后,她简直是骇然——

  自己的妈妈竟是害得丽姨失去整个人生幸福的人!

  虽说雪关一亘有所怀疑,但绝没有想到上一代会是这样的纠葛,有这种种情爱的恩恩仇仇,而今自己居然也牵扯进来,胡里胡涂地爱上了铁舟!

  差不多就在那当下,雪关便有了决定——

  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留下来,就等于重新在扮演她母亲的角色!

  她爱丽姨,这个照料了她十年的女人,然而,对于铁舟所迸生的那种炽热的感情,教她如何能硬生生地卸下来?再这样发展下去,谁知道又会是什么后果?

  丽姨合该有重圆家庭的机会,她不该挡在那儿,就算挡不了什么,她也难免会添出枝节来吧?一想到自己在这些心爱之人面前成了碍事的人物,雪关便感到痛苦、无颜,她晓得她必须离开,必须走得远远的……

  雪关开始准备,暗中从稻村那儿拿到机票,未曾惊动全心看顾儿子的丽姨。

  而铁悠尽管辞色上倔强,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是依恋母亲的。八岁失去母亲的孩子,对母亲便永远有着八岁孩子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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