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石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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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推开他,眼泪哗哗,滚出那厚厚的羊毛毡,往帐门外冲。他们这天宿着的是弱水一带的草野,风从河土来,晨间带着霜意,她忘了自已经不起寒,一倒就倒在帐门口。

  把她抱起来时,可孤的心和她的身子一样僵冷。

   

   ☆ ☆ ☆

   

  过燕支山,过瓜州城,走的是陇右最荒厉的地段,沙里理石,处处可见白骨离乱。

  突然一片莽莽黄风从天外来,一地的碎石头,随风飒飒乱走,大的如斗,小的如卵,满头追着人打,打得人天昏地暗,寻不出一条生路可逃。

  红膘马厉嘶着,仰天站了起来,风沙中可孤睁不开眼睛,拼命的控缠,一川乱石彷彿都盯住他背上,他背上缚着一尊石新娘,他发苔听见她惊悄的叫喊。

  “不可伤了她!”可孤狂吼,好像在向追片蛮石兜风做最大的抗议。

  他滚鞍下马,避在一具刚死的骆驼尸身下,面朝着外,把梅童的石像紧紧藏在身后。红膘马的悲呜从狂风中传来,他心如刀割掩面说:“马儿,马儿,主人救不了你!”

  恍如是没有止境,其实只一刹那的工大,那阵飞沙走石的呼号便荡然去了,留下惨澹的天和地,和人。

  和马。

  可孤跳起来,跟跆奔到红膘马边,它余悸犹存,浑身都裹了创,可孤抱住他的头,热泪和它身上的血迹消在一起。

  所幸都只是皮肉伤,可孤的金创药也治得了马。他在边塞的一个小聚落停了两天,让他养伤。

  梅童也没有如他所忧虑的那样受了伤,然而她明显的越来越羸弱,清晨他拥抱她时,也无法使她回复温暖。

  梅童自己黯然道:“我在那石头里面,隐微还有一点知觉,但只怕这点知觉,也即要化成石头了。”

  “梅童,”他心抽痛着,“我魏可孤一天不救你回来,一天不会罢休,也绝不会去下床,离开你一步,哪怕是一辈子!”

  这话直贯入梅童内心,泪眸抬起来看他,只见他眉目深凝,一股坚决凛然的气态,使他突然成熟了好几岁,在自己之外,能够把她的命运也担当进来。她往他肩头一攀,不自禁喊:“那么我情愿做一辈子石头,好让你一辈子不离开我。”

  这话使得可孤心头一阵甜蜜,可是他却必须否决她,“不、不,梅童你要好好的变回来,好好做一位……”他的面容暗淡下去。“荣华富贸的将军夫人。”

  她欲振起,却乏力气,恨命运不由自己做主。“可孤,可孤,”她喊了他两声,嗓子却一紧,勉强说道:“厉恭领军在塞外,你带了我走,他不会知道!”

  却见可孤慢慢地,沉沉地摇了头,“我已在十天前修了快书,送往大营,把你中了伊吾妖术的原委,全禀告将军。”他把她轻轻一摇,想求得她的谅解。

  梅童嗦了半天声,忽把他的手一抓,“可孤”她是个倔脾气,求人的时候,露出了绝望之色,“不要把我送到西域去!”

  “梅童,”他比她还要绝望。“明天我们便要出玉门关了。”

   

   ☆ ☆ ☆

   

  峡谷边的唐军人营,一匹快马穿过凛凛的旗帜奔进来。不久,将军帐头便起了骚动。

  亲将赵倾匆忙报道:“禀将军,卢彬回来了。”

  厉恭一身紫袍,在帐中回过身,天生阴惊的气色,使那千里赶回来覆命的黎黑军官,先炼了一炼,须得定定神才能开口。

  “属下五天前到了沙洲,一番打探,果然探出魏校尉的行踪,他正朝西域的方向来,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他独来独往的,并未见到他护行着任何人,倒是背上缚了一尊布包石像……“赵倾冷啐一声,插口道:“这小子果然想以石像之说这等荒谬事儿来欺瞒将军”

  给厉恭那对厉日一瞪,马上赵倾开了嘴。厉恭询问过一番,遣退了卢彬,阴着脸立在那儿,负手沉思。

  这半个月来,不断有路过的骆驼商旅,传来谣言,说是唐管内根本是有叛将,早被伊吾收买,要来对付厉恭,以妖道邪术之说要要得他团团转……那厉恭身边的红人,赵倾,镇日像锅盖一般,在将军耳下呛呛响不停。尤其自可孤的快信送达之后,他更是日夜对将军煽火。

  “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魏可孤年少,意志不坚,为敌人以金帛美女诱去,那是有高度可能的,您想想,否则何来的“人化石头”这些歪话?”

  这赵倾对于可孤年纪轻、资格浅,却一再约立功受龙,早吃味在心里,此次来了机会,非拉他下马不可。

  “这小子根本没有到长安去,他八成在伊吾快活了大半月,编派好一个荒唐绝伦的故事,再溜到某一个边城,假惺惺跑回来,抱了一块石头想唬倒将军!”

  他扬了扬手上一张布条,“今早玉门关传来的鸽信,姓魏的小子已出了关,越大磺,将军,您可要及早定夺才是!”

  厉恭却是始终不动声色,锁着一张表情,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简直急死赵倾。

  骤然帐外一声报:“巡兵回报,正有百人伊吾骑队,向大磺移动……”

  这下赵倾有如天助,挨到将军耳下去,兴奋道:“将军,事情有这么巧合?魏可孤越大磺,伊吾兵也在大磺,莫不是两方准备接应”

  厉恭却冷冷剪断他的话,单问:“赵倾,那些敌方来的谣言,你相信?”

  一对郁浓的眉下,压着两道锐光,赵倾给将军一逼视,不由得脑门一凉,心里发起毛来,猛发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这半月,任何谣言、任何悠惠,似乎都动摇不了将军,他对那魏可孤还真像当成了心腹,十足信得过……对于将军的问话,赵倾一时没胆子吭声了,万一言语上一个闪失,他恐怕自己唯一一颗脑袋……果然厉恭慢条条地开了腔,“你要知道,这种事人命关天,如果我们认定那谣言是真的……”他紫阴阴的脸忽然狠狠一笑。“那就有人保不住命了。”

   

   ☆ ☆ ☆

   

  佩剑在腰,石像在背,魏可孤陡提一口气,一声叱呸,“走过云红!”

  马嘶烈烈响过玉门关。此去八百里,是西域的一片绝漠,唐军人营便在绝漠裹。

  纵马越过一座邻邻的黄沙丘,可孤回头望,只得望见玉门关上一缕漫长的孤烟。

  “梅童,”他手抚背上的石头,柔声说,像她在听似的。“我必须把你带回大营,见了将军,商量救你的计策。”

  她命在日一夕,就算她不愿意,他也得把她带回去。并且要快。

  无涯无边的黄色大漠。在烈日下,像一带镀金的沙海,马蹄过处,喷起一片胡沙,胡沙迸着人面,和着淋漓的汗水直往下涧,可孤抹去满眉的沙汗,日光一眺忽然在北角上出现林立的亭台楼阁,阁前一带碧湖,湖上甚至泛着船只……他看到幻景了。大漠里,渴水的旅人往往被这些幻景所感,迷失方向送了命。

  他用力把眼睛一闭,再张开来……那片华丽的景象变了,变成错落的人影马匹,沙丘上蹲着一例列的弓箭手,黑衣红革……伊吾兵!可孤大吃一惊。他一路提神小心,始终未见到伊吾人的行踪,没想到他们是布置在磺口,要包围他。正前的黄色沙坡上,临时搭的一座亭子,挂上碧纱,有个俏影子掀了碧纱,笑盈盈走出来……可孤胸口陡震,是曲曲公主!虽然他手已鞍上剑把,实则心头很纷乱,还未条理出对她的情绪,不知如何反应。这时候猛来了一道大风,台得黄沙蔽天,太阳没人云后,天地成了浑黄的一片,再细看哪有弓箭手?哪有伊吾兵?四周,依旧只是千年苦寂的大漠。原来,一切都只是幻影“可孤哥哥!”

  赫然身后的一声叫,一条红丝扎成约马鞭也同时由风沙中劈来,将他绕头绕脚的捆住,马嘶声里,他被卷落沙地。

  不是幻景,是其有埋伏的并吾敌手!

  他一时挣不开,由下往上着,一条女人的影子剪在黄云里,是耶男装打扮的中年侍女,马鞭上一股隐隐的内劲,把人死栓着。

  “好厉害!”可孤咬牙道,没想到这女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当然了,”那娇滴滴的声音,不是曲曲公主是谁?她小心超过在一边乱转的红膘马,来到可孤身边,“阿嫦是我摩勒儿师父的女大弟子,功夫不得了,否则,怎会由她带队到中原士?”

  可孤看着她,也不知是激动、是怒气,还是什么,百般情绪在体内滚啸。她穿一身胡服,暗花紫缎子,戴着尖尖一顶金绣胡帽,显得俏丽极了。

  吞咽半天,可孤还是骂出来,“贼女,你好狡诈的心思,一路用计,现又在这里投下埋伏,从头至尾,都是阴险的勾当,可恶至极!”

  听他开骂,曲曲俏脸微变了,那阿嫦却叱责,“小子,休得无礼!”马鞭一扯紧,可孤一下没法子通气,一阵痛,眼前都冒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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