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着她已奔人峡中,可孤提一口气,催马也跟上去,不久,后头闹哄哄的,赵顷的人马同样想挤进来。
忽然前头的曲曲不跑了,她扣马停在斜壁上,回头眺望他们。可孤一时起疑,也勒了马,观察形势。
即刻他听见轰隆之声,不必抬头都知道,那是落石一大片忐忑忑在他前面数百丈高的崖顶,全要落下来了,这分明是要断他们的追路,把峡口封住!
“可孤哥哥,想追我你要快呀!”曲曲在那一头笑喊,好像这是个游戏。
“可恶!”他只有千钧一发的时间,如果不能在落石封峡之前抢过去,便要卡死在这儿,不但追不到曲曲,更会给那赵倾像囊中取物似的擒到手!
“快冲,过云红!”他早把石像解下,抱在怀里,喝马。
哪知红膘马不进反退,索性掉了头,控也控不住,急得可孤哇哇大叫。然后那马匹蹄一转,才回身,便往前冲出去。
原来她刚才后退,是要腾一处助跑的余地这马有多宝贝,这一刻看出来,它就像支离弦的箭,从一片滚滚巨石之下射过去,立刻那阵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便在它蹄后轰了起来。
“好险!”可孤在躇瞪的马上回头着,整座峡口像起大雾,飞沙滚石,依稀可听见那一头人在惊嚷,马在嘶叫……赵倾他们一个也过不来了。
“多亏你了,好马儿。”可孤抚抚爱马的长腮,掉过身。原在斜壁上的曲曲公主,已不见影儿。
他开抬头痛,在迷宫里找人。
梅童的石像又绑回背上,他喃喃对她税:“找到曲曲公主,一定迫出救你的方法,你别怕……”他仿佛又感觉到她的那丝颤意。
拐来拐去费去一、两里路,突然瞥见前头石盘上坐个人,他大为吃惊:是个小孩子,独个儿落荒在这种地方。
那孩子约莫十岁,束发戴帽,穿线锦袍,袍上跑着金麒麟,袍尾泥银宜拖到地上。荒地里,出现这么一个衣着华丽的孩子,可孤只觉得古怪狐疑,策马过去问:“小哥儿,出了什么事?你怎会一个人在这儿?你没有家人同伴吗?”
那孩子一迳俯着头,沉思似的,也不作声。看他穿着模样,约是胡族贵人的孩子,可孤四下里张望,为他担心,便催促道:“这地方荒凉危险,小哥儿,你还是快走,”他顿一顿,“我此刻忙着找人,没法子迭你一程……你一个人走得了吗?”
那孩子慢慢抬起头,一张脸白白的,很俊秀,伸手往峡谷一端指道:“我不是一个人,我的同伴在那儿……”
放眼望过去,可孤吓一跳。峡谷远远一端簇拥着一群人,有摇扇的、执剑的、捧香炉、捧玉孟的,男男女女但是衣履风流,更后头,还有骏马、锦轿,简直是贵人出巡的大阵势。
可孤还来不及问,眼睛一尖,却见到那群人当中夹着一条紫影子,可不就是曲曲公主!
他喝一声:“你在这儿,别跑!”
一心要抓她,顾不得别的,他条地便扑过去。曲曲见状叫起来:“师父,救命哪!”
一阵风从可孤背后来,把他连人带马往后拖开,他落了马,只感觉当头有团影子飞过,再抬头时,赫然前方立了个人,正是方才坐在石盘上那穿线袍的孩子。
后头锦绣的一苇人皆俯身下拜。有抬出锦椅,伺候上生的,有把拂尘恭恭敬敬送到他手上的,另有摇扇的、焚香的左右侍立……可孤简百着傻了眼。
一个小家伙高踞在那儿,像个老道摇着拂尘……他玩的玩具未免太老气了吧?他究竟什么来头?
却闻见曲曲公主在座旁,曼声喊适:“魏可孤,我摩勒儿师父在此,还不快来参拜!”
什么?可孤一双手在地上浑摸过去,没有,他耳朵没掉在地上。他没听错。摩勒儿!他瞪着两只眼睛看那孩子,嗄哑地说:“这怎么可能?摩勒儿?伊吾国师摩勒儿,怎么会是个小毛头?”
那“小毛头”双日一顿,一股逼人的寒气由那对眸子透出来,便可孤心头一栗。那对寒利的眸子,复杂阴沉,深不见底,绝不是小孩子的眼神,然而他从头到脚,那长相那个头,分明是个小孩子!
“放肆,敢说老夫是“小毛头”!”连他说话,都是一口童音。他却翻山一掌,掌心整个透红,喝道:“看我教训!”
可孤突然给在一般炎风浪,火烧着似,他的发梢、他的衣角在吱吱响,嗅到一阵焦味,他要着火了!
“师父,师父,您要把他烤焦了……”是曲曲有点发急的声音。
那人似的掌风,这才一收。可孤在地上喘,整个人还热烘烘的,“这……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一句话又惹摩勒儿发怒,他手一翻,这回却是一只像结了霜的白掌心,他寒声道:“冻死你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
霎时可孤落人天寒地冻中,冷,冷死人了,连骨子都像耍结冰了!他牙关猛打响,想到梅童最具畏寒,怎么受得了?拚了命颤手把她解下,用整片胸怀去保护她。
不行,还是冷,要想法子。他咬牙筋,竭全力,开始运功,用他的内力,用全身的温暖,用那片发自肺腑之中,强烈巨大的暖意,或者说是爱意,护着她。
摩勒儿练这冷热双掌十数年,今天却有点失灵,他猛收了掌,瞠那小子,他浑身都是霜气,拼命打寒战,怀里却紧紧抱着个小姑娘!
“梅、梅童……”可孤抚着她,给他刚刚那样使全力的运功贴烫,她变了回来,就如同以往长夜的拥抱,只是这次她没有转醒。
“是窦家小娘子,”连摩勒儿都大惑惊异,“怎么你解得了老夫的化石术?”
“我没解得,这只是暂时的,她会再变回去,”可孤忿忿着着摩勒儿,痛恨这个对梅童施法的人,“她怕冷,需要温暖,得要有人……他忽然脸红了红。“有人抱她。”
摩勒儿蹙着白白的小脸,“没想到老夫的化石术,有这种破绽……”
明明一个小孩子,“老夫、老夫”的挂嘴上,听来实在碍耳。可孤刚被他整了两回,见他穿线袍的小个子,慢慢立起,慢慢行过来,有十二万分的紧张。
他倒没有大动作,只顾端详他怀裹不省人事的少女,看着着着,突然一定,出了手,朝梅童颈上抓来,动作之迅疾,可孤要反应都来不及,他已经来了又去。
“这东西怎会在她身上?”摩勒儿厉叫,手里抓着一枚白玉佩,蓝绿断了,悠悠荡着。
“那是窦姑娘她爹的遗物。”可孤见他态度剧变,不免愕然。但他即刻想到,那块玉刻有摩勒儿的名号,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她爹……她爹叫什么名字?”
“窦谦。”
“窦谦?”摩勒儿一个颠倒,差点站不稳,曲曲见了有异,忙赶到他身边。当初派人去长安,只知要抓厉恭的亲家,却并不知道家的底细,此刻他一味喘息说:“她爹是窦谦……她是宝谦的女儿,她是窦谦的女儿……”
废话,可孤心里想,她爹是窦谦,她自然是窦谦的女儿。不知这怪小子,怎么突然癞狂起来,……“她爹……人怎么了?”摩勒儿又向可孤诘问。
“上个月长安有场政变,她爹死了。”
“那、那么……她娘呢?”
问到她娘身上?“她娘也死了,大约死很久了……”可孤这是根据猜测。
“她娘死了,她爹也死了,他、他们全死了……”那张小孩子的面孔,忽然出现一种嗒然若失,着来十分凄惨的表情,他抓着那块断线的玉佩,站在那儿,好像一时间整个人迷失在痛苦和茫然里。
趁这缝隙,可孤一边动脑筋想如何对付局面,求得救梅童的法子,一边悄悄抱起梅童,她脸靠在他胸前,露出一例的耳朵不想,在那儿发傻的摩勒儿一声厉啸,扑了过来,可孤给他一只小孩子的手掐着,竟然动不了,他另一手抓起梅重的一把长发,狂叫起来:“她也是!她也是!”
曲曲吓得赶来问:“她也是什么呀,师父?”
“她这耳垂……”
形状稀罕,如珠一般,可孤早知道的。曲曲瞧瞧她,又瞧瞧师父,像明白什么,面色微变了。“她的耳垂……”
摩勒儿一放手,将自己高高的绿锦袍扯开,长发撩起来,露出的一只耳垂形状,竟与梅童的完全一个模样!
“珠状耳垂,是我家的遗传,”他说,一阵一阵在颤抖,满脸惊快的颜色。“她不是费谦的女儿,她是、她是我的女儿!”
可孤望着眼前这条战栗的小绿影子,他嘴巴一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 ☆
这种离奇怪事,简直教人没法子相佶。
曲曲越解释,可孤越觉得眼花缭乱。曲曲说她摩勒儿师父是练了一种移空大法,人才返老还童的。可孤完全看不出来,把自己从一个昂藏大汉,变成了个小不点儿,有些什么好处?他从贺婆婆研习乃是正派真宗的功法,对于摩勒儿的本领,样样他都觉得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