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摩勒儿在前头的雕鞍上,回头对他阴阴一笑,问他,“小子,想学吗?”
他连忙回道:“呃不,我想做个成熟的男人。”
摩勒儿变了脸,绣金的大袖一挥,可孤便跌下马来。他又得罪他了。
曲曲策马过来,居高睨着和一堆灰石砾躺在一块的可孤。
“可孤哥哥,你要学着点,讨了摩勒儿师父的欢心,说不定他大发慈悲,把女儿嫁给你!”她说得酸溜溜的。师父认了女儿,她虽未失宠,也已经一副酸样子了。
讨他欢心?可孤揉着背,爬回马上时想,从一开头,这人就一副阴阳怪气,一下烤他、一下冻他,一下打他下马,他被他整惨了!
在山峡中,他从可孤怀里把梅童抢过去,抱着她哇哇大哭,看来足小毛头一个,却满口
“女儿女儿”的喊,那种突兀的场面,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他又哭着朝天呐喊:“仙呜、仙鸣,我错怪你了,我……我好后悔!”
众人围上去劝慰,曲曲也急着说:“师父,都没一定呢,她未见得是其的”
“她是真的!”摩勒儿大叫,一激动,便向石壁发掌,弄得整座峡谷啜嚼作响,大家只顾着躲,没法子劝他。曲曲也再不敢与师父唱反调。
突然他哭声一停,望着已渐发价的梅重的脸,呆呆咕侬,“这丫头长成这样子……怎么仙鸣给我生了一个这么丑的女儿?”
曲曲爬过来说:“她实际不是这样子的……”她在师父耳下嚼了一番话,他这才点头,像是豁然了解。
却换成可孤一头雾水了。“什么意思?她实际不是这样子?”
曲曲一双娇眼瞟过来,要笑不笑的一副表情。
“你等地自己告诉你吧,我才不多嘴替她说呢。”
可孤的目光探过去,一见冷僵的梅童,他顿回过神,跳起来对摩勒儿叫:“你别光在这儿哭哭啼啼,梅童人又僵了,你快把她救回来!”
坐在地上的小绿人呆了半晌,才抬起泪脸,嗫儒说:“我……没法子救她。”
原来他只能把人变做石头,不能把石头变做人。唯一能解的,要靠天山脚下的鹈鹕泉。
现在,他们大队人马推向伊吾的西北方,寻找摩勒儿口中的鹈鹕泉。这段路程一般要走上三、四天,但他们日夜赶路,两天使逼近了日的地。摩勒儿说,当年他师父发现这口奇泉,便带了他、窦谦和韦仙呜师兄妹三人,来到泉下结庐练功。
没想到他们师兄妹三人,却在此发生一段剧变,摩勒儿一怒而去,从此没有再回鹈鹕泉。
是怎样一段剧变,曲曲追问着,摩勒儿却不肯多说了,端凝着一张小白脸,兀自坐在一株萧萧的胡杨木下,闭口冥想。
曲曲失去了一点兴头,嘟着嘴兄回过身,见可孤正独自蹲在地上,小心重新包裹梅童的石像,一块黄而破了,包得捉襟见肘的,好不像样。
正伤着脑筋,有条粉香的翡翠色披帛掷了来,可孤诧典地抬头,几步外立着,是俏生生的曲曲。
“用我的披帛包她吧。”
见可孤踌躇,仿佛眼裹还带点猜疑色,她嗤笑了笑。“这披帛刚自我身上取下,没沾什么穿肠毒药在上头,你尽管放心包她吧,”她也过来蹲下,对着石像说:“只要她变回来之后,记得我这献帛之情,别再找我报仇,要把我杀了。”
想到梅童的性子烈,又给曲曲作弄过,可孤没把握。“这很难说……”
见他不附和,曲曲有点气恼,便道:“她也不一定会变回来!”
可孤惊了惊,立即通:“她一定会变回来!你不是说你摩勒儿师父很厉害?既然他说鹈鹕泉会让她变回来,她就一定会变回来!”
这是拿曲曲自己的话堵她,曲曲头一回被可孤驳倒,哑了片刻,又佻笑起来。
“才隔一阵子,可孤哥哥,你的口才和窦姊姊一样溜啦,这一路,是你一边抱她一边和她学说话的吗?”
“哪来这些闲工夫!”他讪讪道。
“不学说话,那你抱它的时候做些什么?”
“没……没做什么!”他的面皮躁热。
“你这话教谁相信?”曲曲忽然凑过来,粉颊几乎要摩擦上他的脸,她低问,“你像抱我那样的抱她吗?”
可孤简直要大声呻吟出来。她们两个真是死对头?还是姊妹淘?或者天下的女人关心和记得的事情都是同一件?
“你有亲她吗?像亲我那样?”曲曲一缕口息拂他的脸,痒丝丝的。“有碰她吗……”
她一只玉手按上可孤的大腿,他猛震起来,慌忙扣住她的手,迭了回去。求饶似地说:“公主,你去歇一歇……”
幸亏老天爷要给他解围,这时候蹄声达达,几名探路的从人回来了,滚鞍下马报道:“国师,国师,您说的那片芦苇滩找到了!”
胡杨木下的摩勒儿闻声而起,寒沉的眸子透出光彩。
“如此,太好了!芦苇滩再过去不远,便是鹈鹕泉了我们走!”
从人跟在他后头跑,又迭声喊:“国师、国师”
摩勒兄回头,逼视几个人,见他们支吾着,叱问:“有。快说!”
“那鹈鹕泉……”有一个鼓起勇气开口,“已经干涸了”
一听,可孤吓得抱了梅童的石像跳起来,却重重抽了口气,给那耳尖的摩勒儿闻见,掉头质问:“怎么了!”
那张英气的深色脸庞,变得苍白,他说:“梅童好像结了冰……”
她快不行了。
☆ ☆ ☆
奔马鹈鹕泉。四周是给了云的山峰,插入天里,穿过大笔的芦苇滩,只见到一个枯荒的地盆。泉,果然是干涸了。
邀来一名山下的老牧民问,原来十年前一场大早,早枯了这座泉。
可孤和摩勒儿绝望相对。摩勒儿那对老成的眸子突地迸出凶光,盯住了可孤问:“魏可孤,你怕不怕死?”
他昂然扬起头,“都要看为什么而死?”
“为你怀里这女孩呢?”
她现在不能称为女孩,她已经像块冰了,再不设法救她,就来不及了。
可孤把梅童抱着,才说了个“我”曲曲跑上前来,似乎意识到什么,慌张地问:“师父,您要叫可孤做什么?”
“我要他带了我女,共寻那十年之前的鹈鹕泉。”摩勒儿虽是在回答曲曲,双日却直看着可孤。
他茫然不懂,“我如何去到十年之前?”
不知怎地,摩勒儿那孩子的笑声,听来特别寒人。“你以为我牺牲少壮之年,变成了个黄毛小儿,练的是什么?”他朝那干枯的地盆走两步,指着地说:“十年之前,泉水尚在,我的移空大法,可将你送到十年之前去……”
“师父,这太冒险了……”曲曲叫着。
“只要救得梅童,我愿意试!”可孤此除是一股毅然决然,尽管他对摩勒儿的说法,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然而怀里这冰块也似的梅童,却使他再不能去怀疑或犹豫什么,任何法子救得了梅童,任何险路他都走!
“很好……”摩勒儿日色深沉,度量可孤。
也只有他使得了。用冷热双掌对付魏可孤那时,摩勒儿早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小子有那么高的内力修为,简直携不倒他!
无疑是高人调教出来的,一身功力己入了化境。摩勒儿也猜想得到,他是年纪轻,江湖经验不足,老实肠子又不懂得险诈,才常常被人算计了去。
移空大法,也只有内力够的人,才支持得了。
摩勒儿解下腰间一条长锦带,交给可孤,“把你和梅童缚着,记住,以你的内力抵抗外力,不消不长,才能安然通过,”他仔细叮嘱,“见到鹈鹕泉,找着了泉眼,将梅童浸人水中,几个时辰,她自含慢慢复原。到时,只要你再缚上锦带,我自会知道,召你们回来一条长锦带层层缠上身,缚住可孤和梅童。众人都肃肃地退立在一旁,屏气凝神要观这移空大法,只有曲曲公主奔上前,娇盈的脸儿明显有一抹忧虑。
“可孤,可孤,你一定要回来……”说着,她踞起脚尖,也不管那么多人看着,抱了可孤的脖子吻他的嘴。
可孤头一阵昏,下意识向曲曲伸出手时,扑了空,曲曲人已经被拉开。天色突然浑沌起来,风呜呜吹,可孤听见摩勒儿在风中喊:“记住,别带一草一木回来,任何东西带回来,哪怕是人,都会毁灭……”
“轰”一响,可孤整个人跌了开去,不知跌到哪里去了,天地上下一片黑,像个无底洞,还一直在跌,四面都有闪迸的、拉扯的力量,他人要碎散开了快运功!以内力抵抗外力。他很清楚,须持住一个平衡,否则就要在转移之中形销骨毁!然而这片黑茫茫的坠落,究竟有无尽头?他的劲道一片片的被削去,那跌势越来越猛烈……扑通一大声,仿佛听见了水起水落,可孤气叮叮的,猛张开眼睛他人躺在一片迷蓝的草泽中,悠悠的蓝烟,悠悠的蓝草,悠悠的蓝水,一只大鸟飞出水云间……鹈鹕泉不,是十年之前的鹈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