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发烧新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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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露的悲谴,声嘶力竭,和着热泪,一 声催过一 声,惟刚心惊也心碎──犯过的错当中,就这一 条怎么也补不回 。他用力将她拥住,像要把她嵌入心坎儿一 样,他的下巴顶在她头上,紧闭着眼,两行清泪颤落在她发间。

  「你害的……」约露伏在他怀里,哭到后来,只剩了呜咽。

  「我知道。」他也是哑不成声。

  「都是你……」

  「我知道。」他把她拥得更紧,用泪湿的脸颊摩挲她的头发,一 遍遍回 答。她抽抽答答谴责,他呢呢喃喃认罪。她时而握拳抵在他胸前,时而揪住他的领口,泪水斑斑点点早浸透他的背心。他一 味闭眼拥着她,他的怀抱却像个可以安心流泪的好场所,让她重新想起来,哭得更凶。

  待他把约露牵到床边坐下,拧了一 条湿毛巾把她满脸狼藉的泪痕擦去,让她躺下,为她拉好被子──已是午夜时分了。约露也真哭累了,趴在枕上,悠悠睡去。而惟刚能够面对的,就只有一 窗子的风雨。

  ***早在八 年前,他便已了然,那女孩子不可能留在他的生命里。她来过,却又走了,缘尽命断,徒留一 缕芳魂在他的梦魇里纠缠徘徊。怎知道八 年后的今天,她却又音貌嫣然,像不可抗拒的命运,重返他的生命。

  「十 字路口不是想心事的好地点吧。」

  约露一 说话,打断惟刚渺茫的神思,他一 醒来,发觉绿灯早亮了,他却只顾望着约露,望得出了神──一 对咋夜哭过的眼睛,眼皮盖还泛着红,微肿,衬得眸子更是艳冽,亮晶晶地像露珠,贬呀眨的又浮上一 层蒙蒙雨霏。惟刚不禁悚然一 惊──呀,这女孩,这女孩便是他那场逃不过的命运。

  有人在他们后头大按喇叭,约露叹口气,用漂亮的下巴努努方向盘。

  「如果你有问题,还是我来代劳吧。」

  惟刚魂不守舍的笑了笑,开动吉普车。「没见过对开吉普车有兴趣的女孩。」「喔,我对开吉普车没兴趣,」约露郑重道:「我喜欢做些有女人味的事,比如说开战舰之类的。」

  她眸光一 闪,晶亮的淘气光芒,教惟刚惊奇。他纵声大笑。

  而他的笑声,竟又反过来惊着约露了。

  那笑声,蕴着一 种动感,何其的温暖,彷佛再大的伤痛都可以在那样的笑声中,化解于无形。

  像一 道曙光似的,约露也露了微笑。

  「以霏就说过她的小妹最喜欢讲反话。」

  讲到以霏,天又暗了,而且这句话也吓到了约露,她恨他,这可不是反话─不能是。「她说错了。」约露冷冷道。

  惟刚自悔失言,不该提到以霏。

  二 十 分钟后,吉普车在一 栋砖黄五 楼公寓前停下,约露向惟刚道了谢,意思要他回 去──也知那是无济于事的,他硬是随她进了朱红铁门,非要把她送进家门不可。「妈,我回 来了。」约露一 边推门,一 边喊道。

  一 阵细碎的脚步声自屋内而出,随即一 个柔和的声音说道:「约露,我等妳一 上午了。」客厅的绿纱门被轻轻拉开,惟刚见到的是个身段极纤瘦的女子,肩披一 件纯白毛衣,头发抿得整整齐齐的,一 张略是苍白,但十 分娟秀的脸庞向他抬了起来。一 道响雷轰地打下他的脑子,打得他昏昏沆沉,踉踉跄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霏。以霏活生生立在他面前!

  ***见到她的最初一 眼,就爱上她了。什么都是第一 次──第一 次的邂逅,第一 次的爱情,这一 生没有过这样的滋味,喜孜孜得过度,像一 件珍宝捧在手心,反而不知拿它如何是好。

  那个寒假,他到中部参加新闻研习营,三 日下午,全队走后山健行。他脱了队,独自入林闲逛,待下得山来,暮光已经笼在身后了。他在荒凉的产业道路上,瞥见一 个女孩坐在道路旁的石上,把一 只白帆布鞋脱下来,俯身揉着脚,一 头乌发丝帘一 般披在蔚蓝的牛仔裤「怎么了吗?」走到她眼前去问。

  女孩把头抬起,荒山里,这样一 张令人见之忘俗的清秀脸蛋,惟刚气息一屏,连遐想都没有了,只有惊异。

  「我的脚扭到了。」她轻声说。

  惟刚倒吸了一 口气,没听过这么冰清玉洁的嗓音!他定了定神,问道:「我看看好吗?」他在女孩跟前蹲下,小心拉起她的裤管,一 截皎洁的跟踝果然肿胀得像个刚出笼的馒头。女孩襟前也别了一 张与他一 致的学员证,他四 下张望。

  「只有妳一 个人在这儿吗?你们的队友呢?」他问。

  「大家都下山了,」女孩的音调轻得似风一 般。「我脚痛,走得慢……」「他们都不理妳吗?」惟刚皱眉头。「小组长也该照顾队员的。」

  「哦,他们不知道,」女子忙分辩道:「我没告诉他们──以为不要紧,坐坐就没事,哪知道……」

  「有没有法子走路?起来试试。」惟刚鼓励道。

  女孩把樱瓣似的唇一 咬,颤巍巍站起来,才踏了那么一 步,便痛得呻吟,眼睛含着泪光对他摇头。

  惟刚赶忙扶她坐回 石上,看着山路的迂回 ,沉吟说:「下山找人上来,再快也要个把钟头,」他张看深沉的暮色。「天就快黑了,妳一 个人留在这儿不妥当……」他毅然转过身去,背对女孩蹲下。

  「来,我背妳下去。」

  他听见女孩细细喘了一 下。「可是……」

  「来吧,一 会儿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他回 头对她一 笑。「妳放心,万一 我也扭了,我会让妳背下去──给妳一 个报答的机会。」

  惟刚知道自己不是擅说笑的人,但女孩被引出了一 朵笑靥,慢慢攀上他的背脊。一 股少女的清香幽幽然荡来,竟让惟刚的一 双胳膊软颤起来。

  「我很重吗?」女孩扶在他肩上,担心地问。

  惟刚张口呼吸。「顶多像块白兰香皂那么重。」

  他往山下走,怕女孩不适,步履尽可能踏稳。

  「我叫方惟刚,新闻系三 年级。」他没有多少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但总觉得该做个自我介绍。

  「喔,真巧,我也大三 ,我叫梁以霏,念外文的。」

  「你又怎么会脱队呢?」过片刻,她问起来。

  「我在山上逛太久了,」惟刚一 顿,决定说实话。「其实,我是故意跑掉的──我受不了那双团康,他们一 停下来就要做团康。」

  「有这么糟?」

  他感觉得到女孩在微笑,他可以想见她的笑容是如何之嫣然。

  「尤其那首──卡沙雅奇,卡沙雅奇,一 朵小野菊,」惟刚大发牢骚。「几乎天天唱,照三 顿饭唱,边唱还要边扭──那么夸张的动作!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在那儿扭来扭去的时候,比驴子还驴──逊毙了!」

  梁以霏的笑声像珠子落在青瓷上,玲玲珑珑的,听得人心脾都开怀了起来。「告诉你哦!」她挨近惟刚耳际,吐气如兰道:「我想的和你差不多,只是没胆子说出来,我怕团康老师会说──怎么会逊?不待咱们再来一 次,卡沙雅奇,卡沙雅奇……」两人齐声大笑。

  山间起雾了,女孩的面颊温柔地偎在惟刚肩头,送来一 缕又一 缕兰麝般的气息。他背着她抄着雾里的星光赶路,竟恍惚有个念头,想此般这样背着她走──走上一 辈子也不要有尽头。

  然而路像人生一 样的注定有终站,四 十 分钟后,他把以霏背回 营地,交还给她那队的队长。她随即被送到医院就诊。翌日,惟刚找到她队上,不想营地主任已派车把她送回 新竹家里了。

  当时惟刚那股子惆怅失落,是言语如何也不能形容的。

  令惟刚惊喜的是,他结训回 到台北三 天后,竟接到以霏打来的电话。

  「那天匆匆忙忙离队,没来得及向你说谢谢。」她在电话那一 头娓娓道,嗓音依然的甜柔。

  「妳的脚好点了吗?」惟刚强抑心头的狂喜,问道。

  「没有大碍,下周应该可以顺利回 学校注册。」

  惟刚有史以来,不曾那么巴望过开学,那七 八 天的日子不知怎么熬过的。大三 下学期称得上是他一 生最快乐的时光,一 周总要找个三 两天和以霏聚聚,吃饭逛书店赶电影,有时却哪里都不去,只陪她坐在校园的白千层荫下,啃牛角面包,天南地北的聊。

  他牵着她兰花一 般纤巧的手,揽过她兰花一 般纤巧的腰,也吻过她兰花一般纤巧的唇。他痴心的以为,能够爱她到永远。

  谁知不过匆匆半年,他便彻底失去了她。

  ***约露又瞄一 眼腕表,趴到办公桌上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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