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非常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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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若侧眼看他。「我以为你该有一部悍马吉普车,或是YAMAHA越野车什麽的。」

  他笑答:「我一无所有。」

  他自然是在开玩笑,不过怎麽听来不大像是玩笑。

  宛若把餐袋打开。「走三号公路一个小时可到南郊山区,单攻一线棱,来回脚程四个小时,健脚的还可以更快。」

  「Yes sir!」李弃响亮喊一声,小本田如箭倏出。吓,他开车的架式也和她父亲不相上下。宛若反倒悠哉了,往椅背一靠,一口一口吃起她的松饼来。

  美味在口里咀嚼著,一波波的山水送进眼睛来,一切都是熟悉的,好像背下来过,藏在心的角落,现在都争先恐後的回到了眼前。

  一个小时後,他们抵达目的地。宛若下车望著莽莽群山,内心澎湃充满了回忆。

  ☆ ☆ ☆

  李弃下了骆驼,望著莽莽大漠,内心澎湃充满了新奇。

  在他的前後左右,八荒四野,全是浩浩荡荡的黄沙,炎阳在头上煌煌的照著,他痛快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好像一阵风来,他就可以化做一颗沙粒,消失在这片大漠之中。

  其实,他不在乎自己消失在哪里。

  只要那地方不是纽约。纽约太冰冷。

  多年前他们让一个远亲把他带到纽约,美其名出国念书,其实是把他放逐。身边唯一熟悉的,是个从家里跟著来的、略识英语的老仆。他们住在一栋偌大、冷清、老式的公寓里,上下邻居全是老人。李弃觉得他也和他们一样是个待死的人,虽然他才十三岁。

  他倒不是在乎什麽。母亲别嫁,进了另一户豪门,从此和他再不相干。李家亦怕他碍事,迢迢把他送出国门。然而三年後的岁末,他母亲偕同丈夫和他们七岁的独子,来到纽约访问时,李弃还是冒著风雪,兴匆匆跑到饭店想见母亲一面。他在饭店大厅和他们一家三口不期而遇,他雍容华贵的母亲只瞥了他一眼,整张脸就冻住了,搂著丈夫孩子匆匆走过,避著他像避个来要依索命的小恶魔。

  李弃内心剩下的那一点儿盼望,整个儿荡然无存。

  他在风雪中走著回去,越走越有种想要抛开整个世界去流浪的念头。回到公寓,他抄起飞镖往挂在晕黄的墙上那幅世界地图一掷--一镖射中撒哈拉大沙漠。

  至少那地方是热的。

  他可错了。沙漠的白昼固然酷热,入夜之後却是奇寒无比。他到了茅利塔尼亚北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子,第一个晚上就差点给冻死--全拜蔺晚塘和曹曼鸿两人之赐!

  他在村里找到一个向导,雇了三匹骆驼,那黑人操著蹩脚的英语,拍著胸脯保证,会带他去看最壮观的沙漠,然後收下李弃大把的钞票--李弃没有亲人和温情,但他有他祖父留给他花不完的钱,他对李家有这点唯一的感激。

  然後这天黄昏,一架直升机载来了一对夫妇。从一开始李弃就不喜欢他们,这两个人从头到尾一股劲儿的在那里亲亲我我、婆婆妈妈,简直让人受不了。

  等到蔺晚塘发现村里唯一可宿的一间客房,给李弃先占了去,他立刻朝他而来,软硬兼施,逼著他把房间让出来给他太太。其实那所谓的客房不过就是座小茅棚,但至少有张木条钉成的床。

  「女人嘛,总需要一点私密,一点舒适,」蔺晚塘对他勾肩搭背,笑著说。「咱们大男人,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他乡遇故知,今天晚上,咱们就在外头搭帐篷,喝酒聊天!看过沙漠上空的星星没有?那才壮观!你会明白为什麽古代的阿拉伯人和波斯人都是优秀的天文学家。」

  蔺晚塘没有告诉他,晚上沙漠的上空有星星,沙地上还到处是蜘蛛、蝎子和蛇!

  这天晚上,李弃果然抱著无花果酒大灌特灌,因为气温骤然降到了冰点,蔺晚塘把一张红黑色的游牧地毯里到他身上,他依然猛打冷颤。

  这男人谈兴可好了,他告诉李弃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预备对沙丘地带的动植物做一次广泛的观察。「乘坐骆驼是欣赏沙海风景最好的方法了,」他侃侃道来。「骆驼脚程不快不慢,无声无息,高坐鞍上既可把四周景物一览无遗,又不致对沙丘造成干扰。」

  李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著的--或者说醉倒 隔天他醒来,人在帐篷里,外头已是日上三竿,他雇来带他游沙漠的向导和骆驼,早被蔺晚塘夫妇另以重金拐带走了!

  等到李弃终於向沙漠出发时,带著他的是个瞎了眼睛的摩尔人,这摩尔人还坚持要把他整批家当八只骆驼一起带出去,李弃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因为村子上上下下都说他是最要得的沙漠向导。

  跟个瞎子走,起先李弃简直是提心吊胆的,但是不久後,他对他的信心完全改观--这摩尔人穿著长长的蓝布袍子,把可兰经文挂在胸前,头脸则用一块大头巾缠住,走著走著,就蹲下抓把沙起来嗅一嗅,然後说出他们的位置所在,比李弃带来的罗盘和指北针还要准。

  他要带李弃往哈达绿洲走,天气十分炎热,他们穿过沙尘和热雾,千辛万苦爬过一座让人头晕的黄色沙丘,然後听到有人在欢声对他们呼喊。

  李弃还在原地团团转,摸不清楚声音来向,摩尔人已牵了骆驼,朝一簇相思树去了。

  李弃没想到还会在沙漠里碰上蔺晚塘夫妇,原来他们的黑人向导夜里偷了装备,带著骆驼跑了,两人正在这儿发愁,不知怎麽办好呢?李弃差点拍腿大笑,阿拉终於主持正义,代他惩罚了这两人,他心里还在大喊活该,却见蔺晚塘把剩下的装备扛上摩尔人的骆驼背上。

  他忍不住嚷道:「你做什麽?」

  蔺晚塘抬头对他笑。「还能做什麽--这下咱们只好同行了。」

  和他们同行?除非撒哈拉沙漠变成撒哈拉大海,否则李弃死也不依。可是他的摩尔人却开口用阿拉伯话叽哩哇啦像流沙般说了一大串。

  「他在说什么?」李弃疑问道。

  蔺晚塘搂过摩尔人的肩膀,笑著答说:「他说如果你不答应让我们一起走,他也不做你的向导--毛萨和我是熟悉的老朋友了。」

  李弃气得差不多七窍生烟,蔺晚塘的妻子却款款走过来,用天使般温柔悦耳的声音对他说:

  「小兄弟,就请你帮这个忙了,好吗?」

  小兄弟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望著曹曼鸿含笑的脸庞,不知不觉点了头。没有女人能够那麽美丽又那麽和气。

  蔺晚塘在一边大笑。「早知道小兄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早请我夫人出马了,还在这儿多费唇舌!」

  这一回,曹曼鸿帮著李弃瞪了蔺晚塘好几个白眼。

  这天傍晚,一行人在一处沙掌环绕的凹地扎营。蔺晚塘问他:「你多大年纪了,小伙子?」

  「二十。」李弃谎报年龄。

  「二十?我还当你才十五岁呢,」蔺晚塘摸著下巴打量他。「不过个头小的人,看来总是比较年轻。」

  个头小?李弃觉得血气冲上脑门,他今年十六岁,身高一七六,而且还在长!

  他瞪著身材硕长,足足高上他一个头的蔺晚塘,蔺晚塘却兀自笑咪咪地向他招手说道:「来来来,我教你一招--小个子如何打胜比自己体型大的对手。大个子的弱点在於重心太高,脚步不稳,你要尽可能缩小身体,扑上前抱紧对方腰部,吊在他腰上,让他脚步更不稳。如果你把头钻进他的胯下,用力一抬,他就会翻倒过去--」

  李弃倏地向前扑,钻入对方胯下,用力一台--蔺晚塘整个人往後栽,「碰」一声躺在沙地上呈大字型。

  瞎眼的摩尔人坐在营火一旁问:「帐篷垮下来了吗?」

  蔺晚塘甚至无法博得娇妻的同情,她走过来挽住李弃的胳臂,对他说:「过来喝咖啡,烩羊肉也好了--毛萨直说香呢。」不理会她丈夫。

  往後蔺晚塘不再教李弃搏击技巧,但是他教李弃如何分辨沙漠里有毒和无毒的植物,他告诉李弃什麽是鬣狗的爪印,什麽是羚羊的蹄迹,他带李弃到沙沟的灌木丛下去找蜥蜴和小啮齿动物的洞穴。一个乾冷的清晨,他们一起追踪一只黄茸茸的小猓狐,拍下它吞食甲虫的照片。

  他随时向李弃丢下一个问题,然後扬长而去,李弃只好一个人去想答案。想得最多的是,在人皆日无用的沙漠,你看到什麽?李弃发现,那是自然的力量,自然的贡献。他们躲过了一场吓人的沙暴之後,李弃心悸地领悟到蔺晚塘说「你带著狂妄来,走时却只有谦卑」的道理。然後有一晚,李弃用望远镜观测到几个月亮环绕木星的天文景象,那是另一个星球世界,他大喜若狂,终於明白蔺晚塘何谓「跑了一趟沙漠,你连时空的感受都会改变」那句话,他果然有种想自负也难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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