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句话,李弃忘光了有自尊这回事。
☆ ☆ ☆
深夜里,宛若作了梦,梦里有遥遥的琴声,她赤著脚沿一条暗红的走廊,摸索著琴声而去。
琴声引她到一间空旷幽暗的客室,高大的落地窗上一片霜白的月色,窗前一架平台钢琴和弹琴的男人,是映在窗上朦胧美丽的影子。
她立刻知道他是谁,不是看出来,是听出来,由於那样的琴声。他在弹李斯特,同样有一种让人想逃也逃不了的激情,在梦里听,更是销魂。
她悄悄趋近,打扰到了他,然而他只略微一顿,旋律又潺流下去。她站在他的斜後
方,他弹琴的姿势很俊,又很柔软,没有花俏的手势,可是每每他的手一扬起来,她的心也跟著它往上提,他的指尖在琴键上做细腻锦密的爱抚,她感同身受般的起著颤意。
一曲不知何时终了,但是整个梦里仍旧都是琴声,缠绵地,让人在梦里又作了梦。
宛若轻轻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偏过身抓著她那只手,把她转个身拉入他身体形成的椅子里。她是半仰躺著,自下看著他上才知道他有个极端整的下巴,她不禁伸手去摸,触及那些森然细小的胡碴子,彷佛是种私密的接触,心悸了起来。
「你的琴声,」她幽幽说。「好激烈,却又好悲伤。」
「那是因为我在想著你,」他凝眸看她,眼睛里有一个世界。然後他说:「你不该骗我。」
「什麽?」她问。
「你不想嫁给苗立凡--今天早上,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她突然冒出眼泪,揪住他的胳膀。「你那样骑车吓坏我了,吓坏我了!」
「宛若……」他低唤一声,哀感顽艳,是唤久别重逢的情人那声音。
她迎向他,他也迎向她,四片唇做猛烈的厮摩,彼此吞下对方的呻吟,两人扭抱在一起,恨不能再贴得更紧,相互嵌到对方的身子里。
她任由他把她推到琴键上,轰乱一阵响,细肩带自两肩滑下来,月色下的肌肤纤白如霜,他扶住她的腰,咬噬她胸前的白绸子,她把头往後仰,下垂的长发在他手背上扫荡。解禁後的自由,根快感觉到不够,还要更多;今夜,他想要一切,而她想给一切。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不必求安全,不必怕走错,不必压抑感情,她如果只有一次机会,那麽就是现在--做这件危险的事,爱这个危险的男人,因为在梦里,她就只要作梦就行了。
他把她抱上琴台,她彷佛躺在一面黑色的镜子上,镜光里映著她纤灵白色的身影,如梦似幻。白绸底衣被推上来堆在腰间,他没有任何等待,他的欲望撞击著琴键,重重地弹奏,混乱不成调子--感觉突然太过逼真了,痛楚而甜蜜,她喊他的名字。
然後是无尽的喘息,好像他们只能靠喘息活下来。久久之後,她的十指仍然插在他的头发里,他顺著她的身躯往下滑,他的脸就贴在她光裸的小腹上,爱过了,灼热的小腹彷佛仍在召唤。
他说:「我不行,宛若,我必须再……再……」
她双手勾住他的颈子,他把她抱起来,穿过暗红的走廊,他不停地吻著她,脚步带著醉意,像喝了酒抱著新娘回房的新郎。
回到房间,此番是旖旎的红木大床,醉意浓得化不开。白绸衣飘落在地板压片月光,随即被李弃的黑衣服盖上。如果说第一次是激情,那麽这一次就是柔情,缠绵的时候,充满肌肤相亲的喜悦和甜美。
李弃的吻在她的耳根和粉颈之间游移。「你戴了我的银鸟耳环……」他喃喃道,鸟眼上一点宝石红在暗里反光。
「我戴了它,我要它们慢一点飞走,」宛若紧紧拥抱他,感到羞惭,但是极端快乐。「今天晚上是我的新婚之夜,我和你在一起……这是一出戏吗?」
「如果这是一出戏,我什麽都可以放弃,就是不放弃我这个角色。」
「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要失去你这个角色。」宛若自己也不能相信她有这样的绝决。她的双臂把他箍得更紧,好像他就要溜掉。
这样一激动,欢乐的极致就根难再被控制,两人被身体制造出来的强大力量卷了进去,宛若在狂喜中挣扎、呻吟起来,「李弃,这不是戏,这是梦!」
失控後有刹那更惊人的狂暴,人被逼得表露一切,尤其是理智时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些,因而李弃咻咻地喘,咻咻地说:
「不是梦,宛若,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
第七章
「你们也该起来了吧?」
一个硬邦邦的声音,没什麽音韵,却极有节奏性的一再重复,比上了发条的闹钟还要固执。
那麽多缺德事,他偏挑这一件做--在人家新婚的第二天,催人起床!
宛若在睡了一夜的暖香里挣扎,脑子残留著温暖的朦胧,身心是溶化的巧克力,还没有凝固。
「你们也该起来了吧?」又一声,渐渐带上了感情,一次比一次尖利。
宛若恍惚咕哝:「那个人好烦呀。」
李弃偎著宛若的肩膀,呻吟了一下,算是最大的反应。「是呀,好烦呀。」一双手臂喃喃地把她拥紧。
两个人在被子下是难分难解的姿势,腿和腿是交缠的,身体和身体是相贴的,她依旧搂著他的腰,十指交叉成一个锁,她自己则整个地被他困在怀抱里。情人如何在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下完成睡眠,始终是一个谜。
门边的人文攻不成,开始武吓,拿鞋尖去敲门,叩叩叩地吵,吵得人心都碎了。宛若终於放弃新娘子可以赖床娇懒不起的权利,困难地睁开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李弃宽朗的额头,秀长的眉,他的眼睛仍闭著似睡非睡,嘴角有轻微带著性感的笑,从昨夜勾连到现在……李弃。
李弃!
宛若骇叫一声,石破天惊的清醒过来,展开猛烈的挣扎,身上却像突然长出了七手八脚,合力打结在一起,无法开脱。她整个脑子轰轰响著,她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新婚第二天醒来,枕边看见的男人不该是李弃,他们不该在同一张床上,天经地义,好像你是属於我,而我是属於你。
「宛若,怎麽了?你在做什麽?」李弃惊问,还是初醒惺忪的嗓子,把她抓著,身体一挪就压住她。
她躺在红木大床上挣扎尖叫,痛苦地感觉到每一寸光裸的肌肤都在和他厮摩。「放开我--别碰我!」
「你们这像什麽话?」门上霍然一声厉叱。
两个人一僵,抬头看见门口站了位身段高佻的女士,连著头上的帽子穿一身黑,黑得却极其艳丽,然而除艳丽外,宛若还觉得她眼熟得出奇。
她听见李弃用惊讶但是慢吞吞的调子说:「妈,『进别人房间请先敲门』,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那妇人不理会他,顾自寒著脸说:「我早交代过你,祭祖的日子你避一避,现在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闹!回头亲戚看见了又要变成笑话,你不在乎,我还要做人呢!你趁早走,否则待会儿时间到了,我不骂你,你那些舅公姨奶奶也要骂你!」
「一切听您的吩咐,妈,」他讥嘲道,令天不想和他母亲抬杠斗嘴。「但是现在你得率先『避一避』,」他用下巴暗示他床上的机密。「我保证我这里一处理好,马上就滚远远的,不给你添麻烦。」
那妇人嘴唇翕动著,想说什麽,却拿奇异的眼神望著床上的这对年轻男女,彷佛那麽一下,脸上出现一丝深沉的表情,严厉的唇线放柔和了一些,然後,她一言不发地转身,拉上房门走了。
宛若瞪著李弃说:「那个人不可能是你的母亲--她是司法部长的夫人,李兰沁。」
李弃耸耸肩漫应道:「说真的,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宛若僵著身,眼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抖地问:「我为什麽在这里?我应该要到圣光教堂的。」
「你一直没有到达目的地。」李弃很遗憾的告诉她。
宛若辛苦地回想,「立凡出了车祸,躺在医院……你却把我从医院绑架了来!」她叫道。
「这麽说也不为过,」李弃笑吟吟承认道。「故事的前半部比较惊险,好在接下来的就都是美好的情节。」他涎脸上前亲她,她猛把脸别开。
「我发誓我要杀了你!」宛若不能动,胸部却喘得汹涌起伏像大浪,她咬牙羞怒道:「昨天晚上你趁我--趁我脆弱的时候,占我便宜!」
李弃马上举起双手,一副天地良心,人神共鉴的模样。「宛若,宛若,我发誓昨天晚上我比你还要脆弱!」
「这是我的新婚之夜!」
「的确是你的『新婚之夜』。」李弃慢吞吞道,一脸正派的表情,然而表情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闪烁著狡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