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阿寒湖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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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眼光自然就流露出一抹哀伤的神色来。

  “尤其,”他哽咽着声音说:“一个是我把他当成兄弟般的看待,一个是我用生命去爱的女孩,我对他们,是那样的情深义重。何况当时我和依盈早就有了婚约,再怎么说,她的身分都是我的未婚妻,是罗敷有夫,但他们却暗度陈仓,用双宿双飞来回报我,把我男人的自尊给践踏得荡然无存。妳想,我遭受这样重大的打击,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又怎么能忍受他们对我的背叛,更别说我心里的愤怒,如一把熊熊的烈火,恨不得把他们烧得尸骨不存……”

  “所以你不择手段的要报复他们?”

  “不。”何世槐震动的喊:“妳别把我想得那么卑劣,我并不否认当时的怒气冲天,千方百计的要把他们从天涯海角里找出来,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发誓要找到他们,因为我发觉我爱依盈已经爱得很深,我根本无法失去她,所以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胁她回到我的身边来。”

  嫣蓝不解的望着他的眼眸深处。

  “好。”她说:“我们姑且不谈你是如何的逼迫依盈回到你的身边来,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你也是一个受害者,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你既然对依盈是那么的用情之深,为何在你达到目的,让她答应嫁给你之后,不好好的去爱护她,却要每天杀气腾腾,对她拳打脚踢,把她折磨得像一只惊弓之乌?”

  顿时,何世槐黯然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睫毛时,他眼里竟布满了红丝。他低哑着声音说:“是!是我错了,也自知理亏,但我不是有意要对依盈这么残暴不仁,而是娶了她,我才猛然发觉,依盈根本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我,根本她心里还爱着骆逸风。所以,当我发现这个秘密,就好像被狠狠的敲了一记闷棍,那种伤痛,妳可想而知,何况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怎么可以容许自己的妻子不忠,容许她心里还存在着别的男人,因此我灰心极了,也开始酗酒,每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更弄得一蹶不振,嫣蓝……”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我可以这样叫妳吗?如果我没有记错,妳告诉过我,妳叫做赵嫣蓝。”

  嫣蓝不语的点点头。

  “坦白说,”他重新把眼光落在嫣蓝的脸上。“那一段日子,我完全分不清晨昏,也不知道对依盈做了什么,每一次清醒之后,看见依盈的遍体鳞伤,我才知道我闯了祸,于是我又恨又恼又后悔,苦苦哀求依盈对我的原谅,也信誓旦旦决不再让这样的事件发生,但只要一想起骆逸风存在我们之间,想起依盈的幽幽怨怨,和对我的无动于衷,我就无法克制自己,然后……”

  “然后所有的伤害,”嫣蓝迅速接了口。“就一再历史重演,对不对?”

  何世槐深深吸了一口气。

  “妳没有说错,嫣蓝。”他沮丧的说:“就因为我的故态复萌,才酿成今天这样悲惨的下场,让依盈生不如死,从我身边一次又一次的逃开,我是咎由自取,可那都是我太爱依盈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太乎她的感觉,也不会导致现在的性格分裂。”

  猝然间,听着何世槐的一番细诉,嫣蓝的心底,竟对他升起一股悲悯之心,也发觉他的柔情之处,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残酷无情。她不自觉的抓起桌上的酒杯,轻轻的啜了一口,才动着嘴唇。

  “那么你这一次找到阿寒湖来,就是要来带走依盈,要让你们的日子再重蹈覆辙吗?”

  “不。”何世槐猛摇着头。“我已经想明白了,即使我能带走依盈的人,也带不走她的心,虽然在名义上我是她的丈夫,但她却从没有一刻真正属于我,我又何必强求,要在我们之间制造永远的悲剧,终究我已经错了一次,把依盈从骆逸风的身边抢回来,那又如何?只不过是换来更多的痛苦,除非我豁出去了,要让我们一起毁灭。否则,我再也不预备把她找回来。”

  “这么说……”嫣蓝有些讶异的。“你要成全依盈和逸风?”

  “是的。”何世槐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说:“如果我真的爱依盈,真的在乎她,就不该让她再受到一丁丁一点点的痛苦和委屈,不该让她消瘦、憔悴、掉眼泪,不是吗?毕竟只有逸风才能给她幸福和快乐、给她甜蜜和欢笑,我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既然如此,”嫣蓝说:“你又为什么要在阿寒湖出现,要再来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妳别误会。”何世槐很快的说:“我所以来,只是替依盈送来了离婚协议书,也要当面向她表白,我愿意和她一刀两断,以示我成全他们的诚心。要不然,他们会一辈子提心吊胆,整天活在我的阴影底下,永无宁日。”

  一时间,嫣蓝竟被他的真挚情意给感动,眼底流露出一抹柔光,幽幽的望着他。

  “没想到,”她说:“你是这样真性情的一个人,而逸风和依盈,却一直在误会你,我也在误会你,以为你是一个毫无血性、残暴凶狠的衣冠禽兽。事实上,你才是真正最大的受害者,才是真正值得同情。”

  何世槐摇了摇头。

  “我不要人家同情。”他说:“为了依盈、为了爱情,我已经失去了男子气概,我不能再失去我最后的一点自尊,所以我这么做,只想让自己的未来,能过得自在。”

  “难道你不恨骆逸风吗?”

  何世槐沉吟了两秒钟。

  “我恨!就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才恨!如果不是骆逸风的涉入其中,我和依盈早就过着恩爱的生活,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但同时他也让我了解,这世界上除了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真心,那一直是我所欠缺的,也是我输掉依盈的致命伤,因此我更恨我自己,是我对依盈的不够好,不够真心,不够诚意,而逸风能给依盈我所不能给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嫣蓝忽然把眼光从他脸上收了回来,冷冷的望向窗外,湖上正飘着细细的、白白的、翩然而降的雪花,把大地笼罩成一片苍茫,也仿佛一片一片的飘在她的身上。

  “妳在想什么?”朦胧中,何世槐不经意的问。

  嫣蓝愣了一下,才慢慢的转过头来,苦涩的从喉咙里说:

  “我只是在想,你们三个人的遭遇,像传说般的曲折离奇,也像故事般的哀怨动人,我何其有幸走了进去,却又何其不幸被伤得浑身是痛。但比起你的,我又算得了什么,你都能为了成全他们而不计前嫌,而我呢?不管骆逸风对我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那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也该走出他的世界、走出所有的悲情,是不?”

  何世槐淡淡的笑着。

  “妳说得很对。”他看着她。“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是该走出这场风暴、是该好好的去疗伤……”他陡然的抓起了酒杯,举到嫣蓝的面前。“来吧!让我们为远离忧伤、远离苦难而干杯!”

  瞬间,嫣蓝闪烁着眼睛迎视着他。那一瞬里,她竟是柔肠百转、竟是心有所感,仿佛一切的恩怨情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她不禁举起杯子,靠了过去,满脸光灿的说:

  “也让我们为美好的明天,和崭新的未来干杯吧!”

  第九章

  山上的雪,总是下得断断续续。

  难得第二天早上,天空出现了阳光,把窗前的屋檐和树上的冰雪,都映得更加晶莹剔透。

  而窗内,嫣蓝一大早就坐在窗棂边,望着窗台上垂挂下来的一串风铃发呆。事实上,她一夜都未曾合上眼睛,从昨天下了决心要离开阿寒湖,逃回到青森的苹果园,她就彻夜开始收拾衣物和画具。然后,把自己陷在回忆里,想着宋文轩、想着骆逸风,也想着这一路的坎坎坷坷,一直到天亮。

  是的。她清楚的告诉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面对这一切的景物,面对阿寒湖和小白屋,只是徒增感伤,所以她只好逃开,逃到一个没有骆逸风、没有矮奴公主的传说,也没有摩利莫之歌的地方,逃得远远的。

  于是,她悄悄站起身来,披着一件外套,意兴阑珊的走出房间。

  在大厅上,千鹤子正在喝早茶。一见到嫣蓝,她立刻走了过来,用温婉柔顺的声音说:

  “妳真的要回去青森县的农庄吗?嫣蓝,昨天妳告诉我,我还有些不相信妳突然要走,是我招待不周吗?”

  “不,千鹤子姊姊,”嫣蓝握起她的手。“妳的热忱招待,实在让我又感激又感动,也觉得十分温暖,我真的谢谢这些日子妳对我的照顾。”

  “那妳怎么突然急着要走?”千鹤子不解的问:“不是说好要等巧韵和健吾一起来这里过新年,直到春天来了,雪融化了,苹果花也都开了的时候,再回去青森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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