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叫声,直穿过树梢,直穿过空谷,不停的在林内回荡,也把骆逸风的每一寸肌肤都绞痛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感觉身边,好像雪花一片一片的飘坠下来。
尾声
对骆逸风来说,这年的阿寒湖,特别的寒冷。
尽管山上,暴风雪不断,但冷的,却是心海的最深处。尤其,当依盈被阿寒警察署以蓄意谋杀的罪名提出控告时,她就整个人心思恍惚、神智不清,好像中了邪一般,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念念有词。最后,法院以“精神失常”定谳,把她送进札幌海边的一家疗养院。
每一个礼拜,骆逸风和嫣蓝就会一起来到这家疗养院探视她。可是依盈,总是痴痴傻傻的把身子蜷缩在墙角边,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的大海,不停的叨念着:“何世槐!你这个魔鬼,还我的孩子来!还我的孩子来!”
于是,骆逸风变得更哀愁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在小白屋里,低低哀诉的吹奏着他的口琴,吹奏着那首凄美浪漫的“摩利莫之歌”……
接着,新年快到了。他突然想给依盈做件新衣裳,但是他一点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选用甚么款式、花色、和布料,因此他想到了嫣蓝,想请嫣蓝帮他出出主意,就一路兴匆匆的赶到“小潮”。
但嫣蓝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张信笺,请千鹤子交给他。于是,他读到这样的字迹。
逸风:
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我却带着满怀的感伤,带着无止无尽的心酸。原谅我下这样的决定,并不是我有意要不告而别,只是怕再见到你,会有太多的不舍,而未语泪先流,尤其和你在一起,我就会特别想到可怜的依盈,想到自己的罪孽和愧疚,如果我不走上这一遭,那么,所有的不幸和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我必须离开阿寒湖,去为我所做的一切赎罪,毕竟是我把这一切的恩怨给桃了起来,怎么说,我都该为何世槐的死负责,因为真正的刽子手是我,而不是依盈,她却何其不幸,要为我成了替罪羔羊,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也会永远遭受良心的谴责,我想,这大概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惩罚,我甘心接受,也无恨无悔,但唯一带不走的,却是对你的牵挂和思念,那将是我今生今世最沉重的包袱。
坦白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你,只是上天把太多的悲苦加诸在我们身上,也注定我们这一生要分崩离析,不能长相厮守的命运,不过,你放心好了,虽然几经感情的波折,我早已学会从跌倒中爬起来,更会坚强的活着,尽管人海茫茫,不论是去青森县也好,或者回去台湾也罢,我都会认真的去面对我的未来。
至于你,就请自珍重吧,也请你把我给忘了,就当做我不曾来过,当做我只不过是一场春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矮奴公主,就像水神奇缘,只是个故事和传说。总之,天涯海角,万水千山,我会永永远远的祝福你,也会在每一个月圆的时候,想起你的口琴声,想起你的摩利莫之歌。
最后,让我再说一句再见,美丽的阿寒湖,你将是我心中永远的诗篇。
嫣蓝 留
猝然间,骆逸风如青天霹雳,整个人呆掉了,眼睛里有许许多多的伤心和绝望,然后,他抬头迎视着千鹤子,用不真实的声音说:“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妳骗我、妳骗我!嫣蓝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她不会的。”
“你理智一点。”千鹤子安慰的说:“嫣蓝真的走了,昨天早上,她就匆匆离开了阿寒湖,是我派车送她下山,一路直奔千岁机场,而且她在给你的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也算是对你的交代了。”
“天哪!”骆逸风陡的跌跪在地上,失声的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嫣蓝,妳怎么忍心在依盈被送去疗养院之后,又离我而去,妳回来,妳回来,难道说……我这一辈子注定要孤独吗?”
一忽儿,他的眼眶里溢满了层层的泪雾。
“对了!”千鹤子突然捧来一幅巨大的水彩画,送到他的眼前说:“这是嫣蓝临别时要我务必交给你的,她说,她没有什么留给妳,只有送你这一幅画,做为永久的纪念。”
骆逸风立即抬起眼睛望过去,那画的上面,正画着一潭泓水、一片落花,飘坠其中,泛起了丝丝的涟漪。他猛的心中一抽,感觉好像一股清新的和风拂了过来,那么美、那么柔、那么的充满生命力,尤其,画的左上角,凄迷的题上了两行字。
别在人间里寻找水神
只因祂在虚无缥缃间
顿时,骆逸风被那两行句子给紧紧的扣住心弦,而脑海里,却不断浮起旭川艺术馆里那尊名叫“水神奇缘”的青铜像。接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就像波涛翻滚般的涌上了心头,他不自觉的就把那幅画拥进了怀里,大声的狂喊着。“嫣蓝!嫣蓝!难道妳也要像那水神,身在虚无缥缃间,那么的难以捉摸吗?”
蓦然,他抱住了那幅画,就一句话也不说的冲出了“小潮”,直奔冷冷的风中,穿过湖堤,越过枫树,飞奔到小白屋,匆匆的放下手中的画,就跳上他停在屋外的车子,很快的向山下的道路滑行而去。
一路上,他风驰电掣,仿佛和风赛跑一样,不停的让车子滑过每一条街道,滑过每一个乡村和小镇,直到他有些累了,才发觉自己竟然把车子停在旭川艺术馆的门前。他立刻闪亮着眼睛,好像心有所感,好像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他,不由自主的,他走了进去。
终于,他又让自己在那尊熟悉的青铜像前停下了脚步。
他一站定身子,眼光自然就落在那美丽的铜像中,定定的看着它优雅迷人的风采,是那么的精雕细琢,是那么的似仙似幻。一下子,他仿佛置身在古代的唐朝里,置身在那浪漫的传说中,许久许久,他才噏动着嘴唇说:“水神啊水神,既然祢能创造出千古的梦中奇缘,既然妳能把我和嫣蓝从不同的地方,迢迢的引到祢的面前来共此佳话,却又为何要让我们劳燕分飞,各据一方?莫非,祢的存在人间,不是为了要替这有情的世界,牵起万世姻缘,而是要笑世人为情神魂颠倒吗?”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竟哽塞了起来。
“原本,”他又说:“我以为在祢的见证下,我和嫣蓝可以一直相守到白发如霜,可是祢却怠忽职守,让我对她的一片痴心,化为烟尘,化为灰烬,祢根本不配叫做水神,也不配做爱情的守护神,所以我求求祢,如果祢有知,就让嫣蓝回到我的身边来吧,也让我们从此不再有风风雨雨……”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猛然睁大眼睛,惊怵的看见摆设铜像的玻璃柜上,明晃晃的映着一张柔净而细致的脸庞来。他不觉心中一跳,迅速的转过头去,一眼看见嫣蓝一身孑然孤独的站在他的眼前,竟是如此的真实,却又飘飘若梦。他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的大喊一声:“嫣蓝,真的是妳吗?”
“是的。”嫣蓝不住的点头说:“真的是我,逸风,是水神把我带来了,也让我听见你刚刚的那一番倾诉,听见你的所有真心。”
“可是……”骆逸风迷惘的问:“妳不是已经坐了昨天的班机飞走了吗?为什么妳又会出现在这里?嫣蓝,妳告诉我,是我在作梦吗?”
“不。”嫣蓝真切的说:“你不是作梦,我想,这一切也许是天意,祂安排让我没有赶上昨天的最后一次班机,更不知道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力量,又好像是一种原始的呼唤,使我对这里难舍难弃,因此我匆匆忙忙赶着夜快车来了,而不知不觉的走进这艺术馆里来,却意外的在铜像前再度遇见你。”
“太好了,嫣蓝。”骆逸风欣喜若狂的说:“一定是老天在可怜我,也一定是这水神有灵有性,祂听得见我心底的哀诉,才把妳给召唤到这儿来,不让妳从我身边飘然远去。”
瞬间,嫣蓝的眼眶里一片湿润。她哑哑的说:“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水神奇缘吗?”
“我信!”骆逸风坚决的说:“从妳出现在阿寒湖的那一天起,从我们在这里偶然相遇,我就相信了水神奇缘的传说,因为妳就像从古代繁华的唐朝走来,也像一堆烈火,带着满身的炽热,把我这一座尘封已久的冰山给溶化了,更开启了我的心灵,因而,我相信每一个爱情故事,都有它的动人之处,一如化做毯藻的矮奴公主,即使她虚虚幻幻的只是人们穿凿附会的传言,可是我仍旧深信不疑。”
“但我不是你梦里的水神,也不是矮奴公主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