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道?广叔说你不能出去的。」张开双臂,福冬天真地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瞧著福冬天真纯朴的模样,旭见抑不住眸中的欣羡,感到酸涩不已。
仿佛唯有她,无力地连最基本的单纯也留不住啊!
轻点莲足,旭见轻而易举地闪过她的阻挡,像只雪雁般展翅跃上檐梁。
那俐落的身影,足让两名丫头瞠目结舌地杵在原地。
「福冬是我眼花了吗?雨姑娘变成雪雁飞走了……」
站在纷落而至的雪中,她们傻了眼。
在那瞬间,没有人知道旭见心头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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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与蛮族旌旗翻扬交织成海,在朗朗晴空之下,马嘶声与兵戎交错声,间著震天喊杀,形成一幅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触目所及尽是尸横遍野,若仔细推算激战已持续进入第五日,此次战役久攻不下,敌人的顽强令项雪沉陷入苦战。
策马进入混乱的战场,旭见漠视眼前哀鸿遍野的惨状,清冷的目光搜寻唯一的目标——项雪沉。
凝神之际,北方倏然射来一支长箭,旭见侧身躲过,冷眸凝向发箭处,翻身一跃瞬间便取了对方性命。
依装束判断,那突击该是北方蛮族所为。
虽然记忆并没全部恢复,但至少她的武功仍保有该有的应变能力。
无奈地微拧秀眉,驱马踏过尸体,终於在震天价响的厮杀声中进入了战场中心。
秀眉远眺,在双方人马中,那身披鱼鳞软甲的挺拔身影登时落入她清冷的眸底。
刹那间胸臆涨满的情意涌至眼眶,湿了眼亦润了心,教她心颤不已地乱了方寸。
对他的情,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根深蒂固?
她踢著马腹,抱著必死的决心,将挡在身旁的障碍一一解决,往他的方向驰骋而去。
未半刻,她已俐落地杀出一条血路,娇软唇上扬著抹自嘲的讽刺笑容。
旭见白狐啊旭见白狐,你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在取人性命的瞬间,竟是冷然镇定地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而在另一方面,明军莫不被这霍然杀出的素衣男子给吸引了目光。
那匹棕栗马是项将军留在将军府的坐骑,想来也与柳单远一样是特地前来协助将军的高手吧?!
瞧马上那手持长剑的俐落身影,众军心里莫不震荡,受到无限鼓舞,原本低迷的士气在瞬间飘涨。
横过眼,项雪沉险些没因震惊而跌落下马。「你该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是男子装束,飞扬的长发掩去了她那雅致的脸庞,却仍掩不住那秋水凝眸的娇软神态,只要距离稍近便可瞧出她的性别。
思及此,怒意随著长剑横扫,敌方再被他灭去一兵。
凝望著他疲惫眉宇间的怒意,旭见只是怔怔地睁著那双翦水秋瞳,无语地瞅著他。
那眼眸中流转著千丝万缕的情意,时间、空间仿佛在此时静止了。
「听话,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去!」
当他那异常温柔的嗓音一落,旭见心头蓦地一阵酸楚,竟衡量不出自己对他的爱究竟有多深。
下意识的纵手挥剑伤敌,她的眸光仍落在他脸上。「此处是人间炼狱,也是我旭见白狐的归处。」
恍然间,项雪沉的思绪被扣在那轻软却凄楚万分的话语中,久久无法回神。
「你……恢复记忆了?」唇办微扬,他已忘了自己仍身处战场。
旭见朝他轻扯唇,她的无奈全融在那凄冷浅笑里。「或许没有回忆会比较好一点……」
「你们在做什么!」瞧两人在沙场上旁若无人的凝视,柳单远不禁驱马介入两人之中。
纵使现下气氛诡异万分,他的一双俊眸还是忍不住落在那俊秀非凡的男子身上。
定睛一瞧,他才发现素衫男子该是女儿身。
让人无法栘视的是那镶在雪肌凝脂上的眸子,清冷地彷佛是黑夜长空里澈亮的星子,闪著灿夺的光芒,而那张姣美脸庞像极了逝去的……娘!
「她是不是你攒在胸口的那方帕子?」
柳单远思忖著项雪沉的话,愣在原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是我们的雨儿。」项雪沉试著想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在见到她之後已失去了向来自豪的沉稳。
「雨儿!」激扬起嗓,柳单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见给撼住了。
旭见不明白这两个男人打什么哑谜,冷然地打算再解决几个蛮兵,却突然见到一个藏身在军中的弓箭手,藉著掩护朝项雪沉发出羽箭。
「项大哥……」旭见迅速翻身凌空跃离坐骑,她的身子落在项雪沉之前,双手环抱护住他广阔的身子。
在电光石火间,朝项雪沉射来的羽箭,就这样以锐不可挡的气势嵌没入她的胸口。
「呃……」旭见低喊一声,秀眉吃痛地蹙起,无力地伏在项雪沉的宽肩上。
感觉到穿透她身躯的箭尖抵在自己胸口,项雪沉猛然一惊,略略推开她的身子,低头一瞧,几乎被那穿心一箭给夺去了呼吸。
鲜红的血缓缓沁出,才不过片刻,那刺目的血色已将她身上的素白衣衫给染湿了半边。
一种莫名的恐惧缓缓拢至心口。
「雨儿!」项雪沉声嘶力竭地吼出声,当机立断封住她心口附近的几个穴位,止住大量流出的血。
「这一箭就当是我还给项家的……」她艰涩地吐出这句话,生命力随著流出的血渐渐消逝,只留下教人心碎无比的言语。
「我不要你还,不要你还……你不准死,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暗哑著嗓,他感觉到椎心刺骨之痛,发了狂似地勒马转回营帐。
柳单远见状,连忙将领兵权交给了项雪沉的副手,跟著策马尾随在後。
「此处是人间炼狱,也是我旭见白狐的归处。」再一次痛心低喃著,她向来澈亮的眼底竟映著不相符的笑意。
瞅著那抹凄怆不已的笑容,项雪沉的心仿佛被碾碎般,遍寻不著心痛的源头。
「不要笑……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笑呢?」将她拥入怀里,项雪沉心疼地在她耳畔低语著。
「对不起……项大哥,是我负了你……」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她的心仿佛处在无比平静的状况下,让她有著说不出的放松。
「不要说话,拜托你别再说话了!」用力抱著她,项雪沉扬剑退敌,硬是开出一条血路。
她的身躯怎么透著教人不寒而栗的冷?猛踢马腹加快速度,他不断祈求上天,再多给雨儿一点时间。
他不能失去她!
终於回到扎营处,他心魂俱裂地翻身下马。
将她安顿在自己的军帐当中,项雪沉焦虑地紧握她的手,等待鲁大夫的到来。
松了松秀眉,她睁大眼,眼神茫然地落在远方。「我不痛……真的不痛……」
此时一个身影跟著进入帐中,原来是一直不放心而尾随在後的柳单远。
欺向那张美丽却苍白的小脸,他轻哑著嗓,自责道:「雨儿……你是雨儿……哥哥终於找到你了……」
可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找到雨儿……
苦涩地眨去眸中的湿意,柳单远迭声哽咽著。「对不起……一直以来哥哥便没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对不起……」
「哥哥……」努力蠕动著毫无血色的唇,她丝毫感觉不到周遭人们的呼喊,只是把思绪定落在遥远的回忆当中。
她不动不哭,眼神木然空洞地低问道:「我有亲人吗?」
柳单远瞠目结舌地听著那问句,满怀悲愁地失了方寸。还没开口,那人儿却持续地说著。
「公公说我没有家人、没有哥哥……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可雨儿记得……我有哥哥、有爹、有娘……
只是不明白他们怎么都在一夕间消失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雨儿不是有意当坏人,雨儿根本不想杀人……可是……公公说我才八岁,没有他救我,我是活不成的……我吃了他一口饭,理该报恩、替他办事……可是雨儿不想为了杀人而练武啊!
我不肯练他便打我……天天打我……
打到我就快麻痹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不懂得痛时,他把我和一个不听话的姐姐关在一起,直到看著姐姐被活活饿死,他才放我出来……也许雨儿应该在那个时候死掉会比较好,对不对……」
柳单远沉痛的合上眼,哽咽地说:「别再说了,是我不好……哥哥没保护你,没人怪你……没人会怪你的!」
柳单远被自责紧揪著,胸口因为拼命压抑而泛著椎心之痛。
然而旭见的唇却还是无意识地动著。「可是我却怪自己……我该死……为了生存,我用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地位……
我的双手染上永远洗不去的鲜血……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杀人啊!雨儿天天做恶梦……却不能哭……只要流泪就会被打……公公说在东厂是不能有眼泪……不能单纯……不能善良……只有自私……只有踏著弱者的尸体来成就自己……我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