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不起。」紫染正伸手去捡最后一块染布,没想到竟抓到一只属于男人的温暖大手。
「这是妳的?」凌易捡起脚边那块嫩绿色染布。
这只是一块粗布而已,普通的棉线、普通的织工,可是那青脆的绿色就像刚从初春枝头摘下的新嫩绿叶,让人全然忘记它本身只是一块不值钱的布而已。
如果这高超的染技能用在凑记织染行里,那他敢保证不出一年,凌记就会是京城乃至全国第一家了。
「嗯,谢谢公子帮忙。」紫染点点头,伸手欲接过渡易手里的染布,不料他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她的眉尖轻皱。
「这些布都是妳染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抓住这出色的染匠了。
「是我和爹一起……」
「薛老爹,你怎么了?妹子,妳爹他不行了……」大牛哥的狂喊声响起。
「爹……」她双腿一软差点没厥过去。
「小心!」凌易由后抱住她,使她免于跌倒的命运。
情急之下,紫染也顾不得道谢,推开他就跑到爹身边。
薛老爹被马车猛力撞上,肋骨断了好几根,如果不是心中仍存着要见女儿一面的念头,早就撑不下去了。此时,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见生命就要消逝。
「姑娘,可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凌易哪会舍得错过这等好机会,赶紧献殷勤。
「呜呜呜……」紫染哭得说不出话来。
「唔,你、你……」薛老爹双目圆瞪,喘息着。
「这位老爹有什么话想交代在下吗?」他俯下身。
那旧荷包原本是塞在他的腰带里,当他从窗子跳出来一路急跑时,荷包就这 从腰带里滑了出来。此时他往前一倾,荷包就晃到了薛老爹手边。
「这荷包……」薛老爹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竟一把抓住那只旧荷包不放。
「莫非老爹认得这荷包?」凌易赶紧问道。
「芳、芳……」薛老爹嘴角抽搐,用劲之大扯断了上头近来才刚穿上的丝绳。
「对,荷包里确实有个『芳』字记号。」
这些天他时常拿出荷包把玩,发现里面除了先前看见的记号外,还有一个淡得几乎就快辨识不出的「芳」字。
「这只荷包是你染的,对吗?」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凌易一阵狂喜。
「染、染……」
「爹,染儿就在您身边。」
「真是你染的?」
紫染的哽声和凌易的急切询问混在一起,显得说不出的古怪。
「咯……」薛老爹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那两个意义不明的「染」字,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爹!」紫染睁大美眸,不敢相信一向疼爱她的爹就这么去了。
「薛姑娘,妳节哀吧!」大夫替薛老爹把了脉,发现脉息全无。
「爹,你不能死啊!我们说好要一起研究能够治病的衣服,你怎能不守信用?爹……」紫染一口气喘不过来,竟晕死过去。
「妹子,妳别吓我啊!」大牛哥大叫一声,正想抱住她,不料一双手臂抢先将紫染揽到怀里。
紫染的一双大眼肿得像桃子,两道浓眉让她比一般女子多了分倔强,还有那一道道又是泪又是色彩的脸庞……
凌易第一次看清紫染的真面貌,他下意识用衣袖往她脸上抹了抹,想将那些色彩抹干净。
「这位爷……」大牛哥伸手欲接过紫染。
凌易不理他,径自抹着。
嗯~~眼泪勉强抹去了,可是这些颜色恐怕要用特殊东西才能除去。这姑娘虽然称不上是大美女,长相却也算清秀。
「喂,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大牛哥见他抱着不放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的,气得大声嚷嚷。
「当然知道了。」凌易点点头。
「那你还抱着人家黄花大闺女做什么!」大牛不禁气结。
哈~~原来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凌易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你快放下薛家妹子,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呃,这家伙的眼神好怪异!大牛看得心里直发毛。
「那放下之后呢?换作你来抱,还是将她丢在地上?」他故意问。
「当然是换我来抱。」大牛哥理直气壮的。
「哦?莫非我俩是男女,你们俩就不是了?」浅易促狭的问道。
呃!大牛哥愣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那可不一样,我和薛家妹子是同一个村的,当然比你这个外地人亲近多了。」
「呵呵!我从不知道同一个村的竟比未婚夫更亲密。」
「喂,你可别胡说八道,坏了薛家妹子的清誉--你是薛家妹子的未婚夫?」大牛哥的警告变成了惊呼。
「当然,我和染儿妹妹自幼定亲,那只荷包就是我们的信物。可惜染儿妹妹出生没多久,薛伯伯一家就离开了京城,我们两家就此失去联系。母亲临终前将这只重要的信物交到我手里,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染儿妹妹。我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薛伯伯一家在织里定居的消息,谁知道……」凌易假装叹口气。
商人的狡猾哪是大牛哥那颗单纯的脑袋能够对付的,这真话假话夹杂在一起说,将耿直的大牛哥弄得只有点头的分了。
「哦!怪不得薛老爹看见那只荷包时会这么激动,原来他是为了薛家妹子终身有靠而高兴啊!」大牛哥恍然大悟。
「也该感谢老天爷,让我及时找到染儿妹妹。」老的已经死了,染料的秘方就冀望这小的了。
「薛家妹子也真可怜,自小就失去了娘,现在又……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不能欺负她啊!」说到动情处,这憨汉子竟也落泪了。
「那是一定的。我说高邻啊……」凌易表面上诚恳至极。
「你也别叫我高邻了,听了别扭,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跟薛家妹子一样喊我大牛哥好了。」大牛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那我就不客气的喊你大牛哥了。」凌易一拱手。
「成,就这么喊吧!」大牛哥大为高兴。
「大牛哥,总不能让我岳父他老人家一直躺在街上吧!可我人生地不熟的,还得抱着我的娘子……」他面有难色的暗示。
「别担心,交给我。」
「这实在不好意思……」
「不麻烦,大家都是乡亲,帮着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再说平日薛老爹也很照顾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大牛哥虽然笨了些,为人却很义气。
「那就拜托大牛哥处理了。」凌易示意通宝拿出一小袋纹银递给大牛哥。
「好,你就放心吧!」大牛哥也不推辞,接过银子又是雇车又是抬人的,忙得不亦乐乎。
「爷,您什么时候多了个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趁旁人不注意,通宝小声问道。
「你也去帮忙。」凌易下巴一抬,指示道:「尤其是那些染布,一匹布都不许给我掉了!」
「可……」看着那些染血的布料,通宝面有难色。
「怎么?委屈你啦?」他脸色一沉。
「不、不委屈。」通宝暗自决定,等一回到京城就要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凌易则是心花怒放的,这下不但有了染料的秘方,还有能治病的衣服……呵呵!他怀抱的不是未婚妻,而是一棵硕大无比的摇钱树啊!
望着仍在怀里昏睡的紫染,浅易的薄唇掀起一抹得意的笑。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紫染才睁开眼,就见帐顶上那块熟悉的黄色斑点。
呵!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啊!实在是好可怕,她居然梦见爹被马车撞死了!
「呼~~」紫染粗喘着擦去额角的冷汗,光是回想她就觉得背脊凉凉的。
「爹?爹你在吗?」她急于看见自家爹平安无事,连鞋也顾不得穿上就冲出里屋。
「妳终于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本以为会看见爹僵凄的身影,没想到竟看见一个器宇轩昂的陌生男人。紫染下意识退了半步,「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妳没有穿鞋。」陌生男人没有理会她的质问,锐利的眼神却发现了她赤裸的双足。
不同于那些缠足的大家闺秀,她的一双天足自然且优美,肌肤是蜜色的。因为需要揉踩原料及踩踏染布的缘故,她小巧的脚趾间沾染着长年无法洗去的染色,而弧度美好的足背上依稀可见一道道茅草划过的痕迹。
顺着他那怪异的目光,紫染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赤裸着双足。
其实乡下女子赤着一双脚走动也是常有的事,而她也不是第一次打赤脚,可不知怎的,在他的注视下,她心中升起一种近似不安的感觉。
「呃--你是花大婶介绍来买布料的那位吧?我爹不在,你要不要改日再……」她努力挥去那种奇怪的感觉。
「染儿,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靠近她,眼里有着悲悯。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紫染勉强挤出一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