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嘉奇的脸笑得那么明亮、开怀时,简直就像苏珊再世,阮先生,您自己瞧瞧吧!”
阮瑞斯仍然板着一张阴沉的脸,他把嘉奇放入婴儿车的另一端,开始端详照片。嘉奇一被放入车内便开始啼哭,凯西为了分散两个啼哭的婴儿的注意力,不得不跪在车旁唱儿歌,那是杰森最爱的一首歌。几秒钟后,两个孩子都安静下来。杰森爬向她,嘉奇也爬向阮瑞斯的脚跟。
就在嘉奇伸出左手抓住婴儿车的厚边带时,凯西注意到了他肢体的残缺——上手臂中间似乎和身体联结起来似的,但是手臂以下外形很完美,只是和身体其他部分比起来,不太成比例。嘉奇的残缺,只要不注意看是不太看得出来的。
“你这亲密的小东西。”凯西忍不住立刻站起来,俯身抱起嘉奇。“小心肝宝贝!”她紧贴住他的脸颊喃喃地念着。
“你爸妈会不惜一切地像这样死命抱住你,你知道吗?”阮瑞斯在一旁一语不发地凝视这一幕。他凝眸注视的神情使凯西想起泰德专注的表情也是这样。“苏珊要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你,感谢老天,我终于找到你了,嘉奇,我爱你!”她低声说着,隐含着呜咽喃喃而语。
当她感到嘉奇安静服贴地趴在她肩头上时,她相信这孩子懂得她在说什么,有好一阵子,凯西只是静静地感觉这个小外甥温暖的体温。
“我该跟你道歉的。”
凯西立即睁开双眼,发现阮瑞斯就站在离她不到两尺的地方,肩上架着杰森。杰森结实的小手被紧紧地按在他父亲的一头黑发上。只见杰森紧张而恐惧的表情在脸上显露无遗。
泪水滚过她的脸颊,凯西欣慰地笑了。“他打从出生还没有从这么高的上面看下去。”
奇迹似地,阮瑞斯也笑了,似乎一下子忘记彼此曾有的憎恨。凯西注意到他嘴旁的笑纹和明亮整齐的牙齿,因而心跳加速。她抬眼注视他的眸子,心跳的撞击竟然使她感到痛楚。
“阮瑞斯,”这时管家喊着,凯西顿时回到现实。“您要在内庭还是饭厅用餐?”
“内庭就可以了!娜娣。”他对着凯西应道,“我来找把高椅子,这两个孩子可以轮流用来吃饭。”
孩子,这两个字是如此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任何听到的人都会以为这就是每天发生在阮家的生活点滴。
“我和杰森因为还要赶飞机,所以我想花点时间和嘉奇在一起。您不介意我把他抱在腿上,喂他吃饭吧?”
不悦之色立刻扫过他的脸,“你几点的飞机?”他问道,不理会凯西先提的问题。
“四点十分。”
“我会准时把你送到机场,现在唯一重要的事,就是让彼此更熟悉些。”他紧紧地握住杰森的手。“来呀!小老虎,我们去拿嘉奇的椅子,同时给娜娣一个惊喜。”
父子俩从内庭消失,留下凯西和嘉奇,他看来很舒服地躺在凯西的怀抱里。比起结实的杰森,嘉奇显得格外的轻瘦。
凯西抱着嘉奇在游泳池边的桌椅前坐下来,并且把嘉奇安置在玻璃桌面上。凯西发现虽然嘉奇比杰森高一点,而且灵敏些,但是还没有开始呀呀学语呢!反之,杰森从未停止哼哈咿呀的,他喜欢听自己的声音,尤其对于任何一种音乐,都显得异常雀跃。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每当凯西专心设计,并且缝制动物玩具或枕头手工时,都会放自己最喜爱的钢琴名曲达数小时之久。
凯西唱歌,逗嘉奇玩得几乎笑岔了气,两手振振欲飞。不一会儿,她听到从屋里传来女人的叫声,这位六十多岁清瘦的管家,捧了两盆墨西哥式沙拉进到内庭来。阮瑞斯跟在后头,一手拿着高脚椅,一手抱着杰森。
“我必须见见这位勇敢的女士,她竟然能通过卜太太,把你的儿子千里迢迢带过来。”
她看着凯西,脸上容光焕发。凯西看到这位老妇人端着沙拉过来,赶忙站起来,并且很老练地把嘉奇架在她的手臂上,达到平衡的站立姿势。老妇人将食物置于桌上,并在围裙上擦拭双手之后,伸出手来与凯西相握,“我是娜娣,我看到这对一模一样的父子,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
凯西不由得又泪眼婆娑起来,她看着杰森说:“他像极了他父亲,不是吗?而嘉奇又长得简直就是苏珊和泰德的翻版,简直让我目不暇接,眼花撩乱,这一切发生的事好像不是真的一样。”她忍不住亲吻嘉奇如丝绸般光亮的头发。
娜娣点头表示同意。“这种攸关命运的事,竟是这样的阴错阳差,你千辛万苦地找寻杰森的父亲,他竟差点就把你送交警察局,阮瑞斯,你真是丢脸呀。”她的语气坚定,但也充分流露对主人的关爱。
妇人深葡萄色的眼珠子瞅着杰森看个不停。“瞧他那结实的模样,我真是一秒都等不及要掐这个小壮丁,你懂我的意思吗?”
“完全懂!”凯西说道,眼睛游移到阮瑞斯脸上,他正温柔慈祥地欣赏他两个儿子呢。有一天杰森也会长成像他父亲一样的英俊潇洒,又健朗有活力……
此时杰森正在和娜娣厮缠,娜娣分别递给兄弟俩一人一片小脆饼。“过来吧!小壮丁,你跟我来,看有什么吃的,豆子、羊肉?那是你兄弟今天要吃的东西。”
娜娣逗着杰森,口里咕噜着离开,阮瑞斯示意凯西坐下,“你确定要喂嘉奇吗?”
“肯定!”她随即把嘉奇抱在自己膝上,同时将注意力转向阮瑞斯,阮瑞斯正走向他们身后的吧台。她平静地问道:“你知道令我战栗的是什么吗?他用双手进行每一个动作,那意味着他在充分连用他的双臂,他会像杰森一样从事各种运动或活动。”她停下来,将嘉
奇死命紧抓的叉子拿下来,“告诉我,医生是怎么说的?”
阮瑞斯一边递上纸巾和凉水果酒,一边就在旁边椅子坐下,两人目光相视。“那叫做羊水带,当胎儿在子宫里时,羊水带缠住他的手臂,以致血液循环不良。专家说等他三岁时,可以做物理治疗,恢复该有的肌肉功能。在他长大成人之后,这个缺陷是不易察觉的。”
她俯身亲吻嘉奇的小肩膀,“嘉奇!你难道不是这镇上最幸运的天之骄子吗!我想你将来一定会像你爹地一样成为网球好手。你的骨架像他。”
阮瑞斯吃了一口沙拉,神色略显焦虑,“基因不会说谎的,是吧?!”
“不会的!”她说,同时让嘉奇尝尝她的凤梨苹果酒。
“你姊姊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杰森不是她儿子?”
“她儿子一出生后,就被送到加护病房紧急救护,医生说他呼吸困难。而事实上,她总共抱他的时间,还不到八小时。当最后他又被抱回身边时,他的黑发和橄榄色皮肤是这么不一样,她无法相信这是她的儿子,在电话中告诉我后,起初我不以为意,总认为孩子的发色几个月后就会变黄,但是直到我真正看到他时,我才相信姊姊的话。”
阮瑞斯叹息一声说道:“不幸,孩子分娩时,我不在场。孩子比预期出生得还早,在我赶到医院时,葛洛莉已经被推回病房,孩子也送到加护病房里,半小时之后,医生才来告诉我们嘉奇的情况。错误一定是在加护病房里发生的。”
她点头同意:“苏珊说孩子是在早上九点零五分出世的。”
阮瑞斯放下吃沙拉的叉子,庄严地注视她说:“我们的儿子是九点零四分出世的。你姊姊说得对,当天救护车到处都是,凤凰城市区外的一家化学工广爆炸,几十名伤员被同时送进这家医院,当时现场简直像沼泽一样,又脏又乱,难以收拾。我就是因为这一切的纷乱,才延迟赶到葛洛莉病房的时间。”
凯西闭起眼睛说:“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这却是发生错误的真正原因。你认为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求调查,同时提出诉状,防止这种事情再发生?”
他半天不作声,凯西甚至怀疑他听到了没有。“应该,但也不应该,因为意外事件确实发生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无论多么小心设防,也无法避免。或许像这种类似的事件,再发生的机率只有千万分之一吧!”
他稍停片刻,又说:“原则上,我反对不必要的起诉。这个社会已经变成了动不动就打官司的天堂。所以权衡之后的意见是:我反对打官司。”
凯西不知道何以自己竟屏息地听完他的每一句。“很高兴你那样说。过去一年发生那么多的事故,先是泰德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然后苏珊一病不起,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这桩调查案件了。”其他的事,就更别提了,罗夫和别的女人订婚对她也是一次打击,她和从小青梅竹马的罗夫一向是那么地亲密,就连她决定暂缓结婚,都不曾伤及彼此的感情。她原本想等他毕业返乡后,再规划两人未来的前景。